老子还活着(遗孀之一)(37)
作者:席绢
那日货街的人潮特别多,整条街满满的人,显得十分拥挤,与人挨挨擦擦更是避免不了,也就给了偷仔良好的下手时机。纪智原本就盯在钱香福周边,一刻也没放松,所以当小偷灵活的手指正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劫走钱香福腰间荷包时,他准备上前将小偷擒住——
但也就那么一错眼的时间,纪智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明明上一眨眼,荷包已被得手;但下一个睁眼,那荷包又悄无声息地转回钱香福手上,并且妥善收进衣服的内袋里,再没有给人下手的机会。
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那无声无息的逆袭、那若无其事的神情、那……那个被「拿」回荷包的小偷甚至一时没有发现自己偷来的荷包已经不见,直到走了老远、探手摸向怀里,才一脸错愕地楞在当场!
纪智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被他称作嫂子的女子,对她的长相性格如何也不好奇,更没记下。对他而言,钱香福只是头儿的婆娘,仅此而已,完全没有其它想法,不管她是村姑还是闺秀、配不配得上头儿之类的,他都不在意,所以钱香福这个人在他眼中的面目十分模糊。
然而,在那神奇的一幕发生之后,纪智突然觉得头儿果然不愧是头儿,而且头儿被大将军誉为「福将」之言也不是白说的。看看吧,家里给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完全盲婚哑嫁的对象,一个被宋二子嫌弃得不得了、认为头儿应该配个比她更好一百倍的女子,一个大家都认定为再平庸不过的村姑,竟然会是这样不凡的!
头儿的命真好啊……
纪智很羡慕。羡慕完之后,也深信在这龙蛇混杂的帝京,钱香福这样的人是怎样都不会吃亏的,于是便放心让她一人出门四处蹓跶不再跟随,转头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这日,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钱香福再度驾着马车往草木街而去。
她对秦大叔使人种在宅院里的花花草草很不满意,于是决定自己出门采购,把心仪已久的植物都买回家去种在家里每一寸有土的地方!
「青瓜、甜瓜、金瓜、茼蒿、姜、葱、韭、芹……然后,还得买果树。桑、橘、林檎、李、石榴……每样都种一点,看哪种可以在帝京成活长得更好,以后就知道要多种哪些了。」
是的,钱香福这样务实的人,当然打算在富丽堂皇的漂亮大宅子庭院里种菜种果树!那些不能吃不能用的花花草草,钱香福是半点看不上眼的;可是秦大叔已经种下了,她也只好忍耐着不去拔掉(总要照顾一下长辈想要风花雪月的心情),但剩下的空地可就全归她管了。
土地当然必须用来种吃用的东西,种那些观赏植物简直是造孽,也不看看全天下还有多少人肚子还饿着呢!种粮种粮!必须种粮!若说钱香福生平有什么理想的话,那肯定就是——在属于她的土地上,种出丰盛的吃食。她想要有很多很多的土地,种出很多很多的粮食。如果可以,她想把粮食拿来铺床,一辈子就躺在上面不起来了!
带着这样美好的期望,她热情地投入采购种子以及果树苗的大业里无法自拔,一点也不手软地将荷包里没用的银钱兑换成有用的粮种。每一个在乱世里求活过来的人,通常都比较「视金钱如粪土」,钱香福一时半刻也摆脱不了对粮食的渴望以及对流通货币的不信任感,所以银钱花出去的速度如流水,脸上表情淡定极了,若不是她那身陈旧又带着几个补丁的麻葛衣物昭示着是个普通至极的庶民身分,还以为是哪来的暴发户散财童子呢。
就在她把整部马车都塞得满满之后,眼见荷包也变得轻飘飘再无多少重量,于是心满意足地收手,决定转到隔壁卖熟食的长富街去打包一只鸡回家好好打打牙祭!这日子啊,真是过得愈来愈好了,竟然天天想吃肉都可以;各种好吃的肉,只要有钱,街上都买得到!
果然像水姑所说的——女人啊,还是要找个倚靠才会有更好的日子过!
虽然她深信靠自己努力也能好好地活着,但自秦勉这个夫婿出现后,她眼中的世界从此就大变样了!也说不上是哪儿不同了,可是光这欢喜的心情,让她每天干活都充满活力,像是一身的力气都使不完,每一个今天都很愉快,每一个明天都值得期待!
这样,就是更好的日子了吧?
不用摸脸也知道自己此刻定然又傻笑了。她闭了下眼,以双手轻轻拍打自己的双颊,一下又一下,直到将自己的脸拍回到面无表情的正常才停止。可不能再乱笑下去,真成傻子就不好了。
买了一只又肥又香的烤全鸡,以油纸包得妥当,拎在手上正打算回草木街驾车回家时,原本热闹和乐的街市突然出现一股慌乱的躁动,让警觉的行人纷纷避到安全的地方。那股躁动随着人群分开而呈现在钱香福面前,原本钱香福也是要闪的,但她看过去的那一眼实在太不凑巧了,竟然直接与一双惊骇欲绝的眼对上,很不幸的竟是个熟人……这下子要把自己当成不相关的路人放闪已经不可能了。
而对方就算不是故意拖她下水,也在慌乱恐惧的情绪下,下意识地往熟悉的人跑去,像是这样就可以寻求到多一点安心的感觉,所以——
「钱姑娘!」来人像是溺水者看到了一根救命浮木般向她疾奔而来!
钱香福此时已经不再看向来人,她看的是追在来人身后的几名手持凶器的恶煞,而且看情形是把无辜的她也当成了一伙的,打算一道处置了……
「钱、钱姑娘……」来人上气不接下气,看起来像是觉得可以放心晕倒了。
「跑!」这时候还想晕倒扮柔弱?没门!钱香福一把抓住来人的手腕,另一手狠狠掐了对方手臂内侧的软肉——那里可以掐得人足够疼,而她的力气很大,把晕死的人掐得活过来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嗷——」
在这样一声特别不优雅的惨叫声下,钱香福揪着给她招来无妄之灾的人,像踩着风火轮似,往人群里冲去,并迅速窜进一条窄小幽暗的巷道里,转眼间不见人影。
好不容易在隐秘又曲折的巷弄间东拐西藏,暂时是将追着她们跑的恶徒给甩掉了,但钱香福不认为那些恶人会就此作罢,所以还是得想办法自救,等这个娇小姐喘过气来之后,还是得继续逃命。
「我以为我不会再看到你。」钱香福在一处放置废弃物品的断墙边的一堆烂木头里挑挑拣拣,找到两根还算坚实的木头,用脚使力踹了踹,发现踹不断之后,才算满意地点点头,一根自己留着,一根递给她的难姐难妹——周宜琳。
周宜琳默默接过木棍。这木棍比她的手臂还粗,拿起来挺沉,要是用力敲在人头上,会死人的吧?
将木棍拄在地上,撑着自己跑得快要脱力的身体,她发出的声音仍然很喘:「我也……这样以为。」
「那今天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一个人在闹市里被人追捕?」
「我与嬷嬷们失散了……」虽然心情很糟糕,但周宜琳还是觉得自己颇为幸运。「我才与嬷嬷失散,就遇见你了。」如果不是遇见钱香福,被钱香福拉着逃跑,她此刻恐怕不是已经死亡,就是更加悲惨地被俘掳、被伤害。
「你是怎么惹到那些人的?」钱香福问。
周宜琳闻言苦笑出声:「我一个甫进京的孤女,能惹到什么人?我敢去惹什么人?」说句难听的话,寄人篱下的她,简直恨不得整日夹起尾巴缩在闺房里不出门最好。她太明白自己的处境,话不敢多说、步子不敢多迈,连讨好人都不敢。
「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钱香福只知道周宜琳是大将军家的千金小姐,至于其它的,她从没有打探过,也不好奇,所以不清楚周宜琳如今是什么处境。
「你看看我。」周宜琳指着自己头上华丽非凡的头面,又摊开双手让她看清自己身上穿着的精美绫罗绸缎,「这些、这一切,完全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用上的,我没有丰厚的财力,也没有显赫的背景来支应我这样穿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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