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与君绝(喜从天降·牧)(10)

作者:席绢


明日,有一个商队就要起程回南方,目的地虽然不是扬州,但听说会转去扬州办货。商队主人是米世昌信得过的老友,于是慎而重之的将女儿托付,也得到商队主人打包票的保证,必会平平安安的将人给送到地头去。

米素馨要离开陇州这事当然得悄悄办,不让家人以外的人知晓。其实,光是几个家人知道米素馨打算跑到扬州那么远的地方躲婚,就闹了个天翻地覆了。每天下工回家,关起门来,大鸣大放的。知道米素馨的理由后,不是痛骂严峻的无情,就是痛骂米素馨都这时候了,还不管自己闺誉,坚持要帮严峻脱身的笨呆行为,简直是蠢到无以复加。

吵吵骂骂哭哭的,日子一天复又一天,米素馨离开的日子终于还是到来。大家都知道,米素馨决定了的事,从不更改;大家更知道,大家长一旦亲口允了让女儿离开,即使心里比谁都不舍,也不会突然改变主意,不让她走。

明天,就是她要离开的日子了。所以今天米家人都提早下工回家,连一向忙碌的米世昌,也特地把手边的事交给下面的管事去代理,天未黑就回到小宅院里来了。

米大娘与媳妇、大女儿一同煮出满桌的美食,都是米素馨最爱吃的。一家人围上了炕,下方炭火烧得温暖,上方美食既热又香,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愁云惨雾,写满了苦字,没人有心情下箸。

「我说,这是干什么呢,这又是何苦来哉啊这!」米大娘愈想愈伤心,心中气得快呕血,她这一辈子没离开过大西方,也不打算离开,所有的亲人都在这里,互相照应得到,就没想到有一天她的孩子会离开她远去,就算只是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她也难以忍受啊!

「娘,妳就别再提这个了。」米素馨的大姊米白玉低声说着。

「我不甘心哪,怎能不说?!我闷得心口难受,又不能在外头发作,怎地?连在家里说说也不行吗?谁知道素馨这一去要多久,搞不好她在当地找着了对象,就此远嫁,不回来了呢!」

「娘,不会的。」米素馨叹了口气。找到对象?在她情伤正浓时,哪来的心情去找对象?「就算要嫁人,我也会回到这里再嫁。」

「说得好听。妳这一走,名声弄坏了,不去外头找对象,在陇州如何找到好亲家?」

「真心喜欢素馨的男人,就不会是轻信谣言的庸人,这妳就别操心了。」米世昌不让妻子再抱怨下去,举箸夹了块咸鱼到女儿碗里,道:「今天,大家就开开心心的为素馨送别,别让她明天起程了,还在挂心家里。」

「挂心才好,真挂心了,就会早点回来。」米大娘也夹了好大一块羊肉到女儿碗内。「我说素馨,妳可别在扬州玩野了。最多半年,妳就得回来,知道吗?别给扬州的男人给拐了。还有哇,到了扬州,就给家里捎封信报平安,别贪懒不写,知道吗?」

「我知道啦。」米素馨揉了揉眼,不让眼泪掉下来。

「好了好了,快吃吧,先让小妹把碗里的吃完再夹给她吧,你们没发现我们都快看不到素馨了吗?她碗里的菜已经尖成一座山啦!」米素馨的大哥米廉刻意大声说着,让低沉的气氛得以活络些许。

「好了好了,大家吃吧!先吃饱了,再谈其它。」米世昌说着。

「咦?怎么不见孩子们?」米素馨吃了好几口,才想到要问。

「妹夫将连祥留在账房写大字,我让小信去带他回来吃饭,应该快回来了。」米廉回道。

一家人止住了话,默默进食;所有人都把桌上的好料往米素馨碗里堆去,堆得米素馨哇哇大叫,只可惜哇叫声带着藏不住的哽咽,不具娱乐效果,只让大家更是心事重重。

啪啦啪啦的脚步声是这片悲伤沉静的救赎,厅门被推开,两个小人儿手牵手走进来,其中较大的那个五岁小男孩朗声叫道:

「小姑姑,六少爷找妳,他说在马厩那边等妳!」

「什么呀!他找妳做什么?素馨,听我的,妳别去!」米家大姊气呼呼的说着。

「对啊,素馨,妳别去!这小子最近先是躲妳像躲瘟疫似的,后来又拼命找妳,莫名其妙!既然事已至此,妳也就别再与他瓜葛纠缠,别理他!」米大娘也同意大女儿的说法。就算是主子,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哪!

米素馨看了看家人不赞同的眼光,心里犹豫了下,还是放下了碗筷,起身道:

「你们先用,我去一下就回来。」

「哎!素馨,素--」米大娘气恼,但没人可骂,因为女儿已经走得老远不见身影啦!

「找我有事?」来到马厩,米素馨开门见山问着。「我正与家人吃饭,他们还在等我呢,不能久待。」

「素馨……」严峻看了她一眼,两人视线对上,马上各自移开。「咳!我是来告诉妳……明天是月初……全家人都会聚在主屋吃饭,到时我会跟父亲提起退婚一事……想要妳心底有个谱儿,也在此对妳说声抱歉。」自从那日别后,严峻心思完全被搅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素馨,却又有好多疑惑想找她问个清楚……好想见她,也好怕见她。

心好乱,纷杂莫名,烦躁充塞,连心爱的医书也无法让他平静下来,每天每天想的都是素馨对他说的那句话--严峻,我爱你……

她说爱,他困扰;她说不再爱了,他也揪心。即使认定素馨只是错把友情当爱情,他的心还是无可避免的被搅成一片乱。

「明天晚上吗?」她看向远方的祁连山,语气平淡,「你想用什么理由来提起退婚呢?」

「……这些日子,我跟着二哥跑花楼,消息已传到我爹耳中。」把自己的名声弄臭,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他跑去花楼?她讶然的转头瞪他,忘了所有不自在,语气不由自主的高扬起来,问道:

「你跑去那种地方?!」

「嗯……」他点头,应得有点无力,无法自在的面对她,所以依然低头。

他、他居然去找女人!

「想必……想必那些花娘都美得紧吧!」她的口气好酸。

「我没注意。」他瞅了她一眼,很快又移开。其实不想多谈的,但又忍不住解释:「我去了,只坐在庭院外头一个人喝酒,不让人陪。我不喜欢她们身上的香粉味,没近身看她们,所以不知道她们长得如何。」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方法?装成一个浪荡子,得来骂名,那接下来呢?跑赌坊?交一些酒肉朋友?然后让老爷子打断你的腿?」

素馨不愧是他的知己好友,把他的想法摸了个透。

「这样一来,父亲为了怕我误妳,应会同意退婚,对妳的闺誉折损较少。」

「我不希望你这么做。」她早就想过了,退婚这种事,不能由他来当坏人。要是她来当坏人的话,伤害肯定会比较小。「你该为你娘想一想,她在大宅里向来说不上话,而你则是她未来的希望与依靠。如果今天你犯了什么错,老爷一生气起来,遭殃的人可不只是你,还有你娘与年幼的弟弟严峰,你不该让他们在生活上如此忧虑,给他们好好的过太平日吧。」

对于这一点,严峻当然想过。

「不会有事的。我爹当然会气上一阵子,但他老人家是明理的人,我做了错事,顶多把我赶出门,不会波及我娘与弟弟。」

「但这种事还是会让你娘感到不安,你别做了。」

「素馨,这是我的错,妳让我来收拾吧。」

「你有什么错?公平一些来说的话,你其实最是无辜。」她落寞轻笑。「你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但这灾难就是平空掉了下来,强加在你身上,要你接受。你这呆子,明明不想要的,却又考虑每个人的需求而打算委曲求全。幸好你终究没有这么做,要是你做了,以后的日子我们不知道会过得多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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