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点鸳鸯(石氏系列)(9)
作者:席绢
近二十年的女扮男装,早已使她忘了自己原来的面目,并有意的拒绝面对事实。而这身分,是她如今仅有的保护了,如果连这层保护都被窥破的话,赤裸裸的她将会连最后一点尊严也消失怠尽。她早已不知道要如何扮演好一个女人了!目前的这种不男不女,是她该过一生的打扮;只要不要有人来探索,让她这么过下去。这一生,她就算独自一人的过下去,也根本不会觉得有何不妥,而既是孑然一身,又何必在乎性别如何?是男、是女?永远也不必对任何人负责或解释。
她不知道石家人会不会对她的性别有所质疑,但她相信,在石无忌已有爱妻的情况下,所有人宁愿相信她是男人;那么,石无痕的接近是存着什么目的?她的心一直惴惴不安着——他倒底想做什么?
马僮牵出二匹高大健壮的骏马,皆是通体全黑又毛色晶亮的北方种马。即使它们巨大的身让梁玉石震撼;与她娇小的身材根本不成比例,但她仍深深为之赞叹不已,而没有一丝惧怕,反而有跃跃欲试的冲动。
她目光的痴迷,尽数收入石无痕眼底;他心中不自禁的溢满怜爱。
“走吧!我们赛一圈。”石无痕不让梁玉石有拒绝的余地,迳自丢下战帖,跨马往山上的方向奔驰而去,转眼间已在视线中成为一个小黑点。
对于别人撂下的战帖,她哪有不接的道理?因此,不待多想,她也立即跨上马追去。她追随着如风一般的黑影,在奔驰的速度中,她的心情蓦然开朗。
多久没有这种轻松的心情了?梁玉石从没有这么开怀过;在她二十四年的生命中,总是苦多于乐,悲多于喜,再加上职务的关系,刻意令自己冷硬无情,又要时时警告自己是男儿身分,不能有一丁点儿女孩的姿态出现,所以她总是过得很辛苦,怕有一丝疏忽。
的确,她的心情需要纾解一番。不待细想,她极自然的跟在石无痕的身后。迎着朝阳,奔驰在北方辽阔不见彼端的大草原中,她晶亮的双眼闪动着光彩,唇边微微上扬着一朵微笑;那背影,有着令她放心的到信赖……这危险的石无痕,如果不与之为敌,他会是个很好的守护神,让人觉得安心……
正文 第三章
万花楼,北方最具盛名的青楼。在来了秦秋雨这一位大美人之后,几乎天天有大把银子的进帐。她的出现,使万花楼原有的十二金钗、四大美人,以及全楼上上下下的美女都为之失色。
川流不息的人潮只为见秦大美人一面而来。有财有势的官少爷更是成天守在名叫“雅庭”的别院中小酌,只为等待秦大美人练琴完毕出来一聚。
秦秋雨,原本是秦淮河畔画舫上的“水仙子”;色艺双全,只因年幼时家道中落而沦为歌妓。她随着画舫四处为家,每行经一个港湾就落脚献艺数日,一站唱过一站,由小女孩成长为一个绝色少女,而那让人惊的花容月貌也博得了“水仙子”的称号。
万花楼的鸨母朱大娘,在三年前以一千万两的钜资向画舫主人买下秦秋雨,并且花了二年的时间请人调教,更加雕琢出秦秋雨的不凡气质。
要造就一个不凡的花魁,光有绝色姿容是不够的,更要有文采与气质相互烘托;内外兼具才会使男人趋之若鹜。朱大娘执业三十多年,客人的心思她还有不明白的吗?
如今,她知道她押对宝了。二年前投资在秦秋雨身上的一千万两,现在已加倍回收了。而秦秋雨才下海三个月,并且还是个清倌,只消笑一笑、唱一曲,那些王公贵族立即争着奉上金子、银子。
朱大娘并不急着让她开苞,虽然先前放话说要在秦秋雨十八岁生日时让她破身,而使得那些有钱的大佬早已暗中叫价直逼千万两大关。那的确是一笔令人心动的数目!可是,朱大娘并没有这种打算;让她保持处子之身,不仅可保万花楼财源滚滚、名门公子天天上门砸银子,又可让秦秋雨保持不堕的花魁声望;再者,朱大娘也不忍见秦秋雨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儿让人糟蹋了。
她不是一个会心软的人,尤其在青楼中见识人情冷暖近四十年,再怎么古道热肠的心也会消磨怠尽。旗下女孩皆是她用来赚钱的工具,她虽不曾逼良为娼,倒也没有什么好心肠;只是,秦秋雨太特别了!在画舫中待了五年,非但没有像别人一般沾染一些恶习流气,相反的,她更加洁身自爱。而满腹经纶也造就她与众不同的气质;天生的柔婉娇弱,更使人心生怜爱,连朱大娘也为之动容。
在不会亏本的原则下,朱大娘希望有人会真心对待秦秋雨,将她赎身并且明媒正娶。的确,虽然秦秋雨身世飘零又出身青楼,但她未曾遭人玷污,一直很洁身自爱,她是有资格嫁人当正室的。所以,朱大娘一直在等,也暗中为秦秋雨物色人选,只是经过三个多月后,她也不免有些失望了。是呀!会上花街柳巷的男人,又有哪一个会是好东西?
意兴阑珊的弹完一曲“琵琶行”,秦秋雨不禁对着花园中的秋菊发呆。
身为一个歌妓,本就是男人们的玩物,而既是玩物,就不该有太清高的志节,否则就注定是凄凉的一生。她每天任自己堕落的穿梭在众恩客之间倚门卖笑,却不能有心、不能有情,只能利用女人最原始的武器去掏空男人的荷包!然后当年华不再时,就像一具被利用完的物品般,毫不怜惜的被人丢弃……
是花魁吗?秦秋雨凄凉的笑了;在青楼中,所谓的花魁不过是代表一票男人垂涎争夺的猪肉或玩物,他们天天赠予诗词或宝物,也不过是想一亲芳泽罢了……
那真是龌龊可耻!
此时的她,不过是市场中被竞价的猪肉,只等谁的价高,谁就得手!自古红颜多薄命,她连最基本的尊严都不能有!但如果她还要顾到尊严的话,那么她是绝对没有勇气再苟活在人世的。
即使她无法苟同班昭所写的那些约束女人的东西;什么以丈夫为天,女人要盲从附和之类的规范……但,假使能过那种寻常的生活,也总比现在幸福!如果老天让她生为良家妇女的话,她也愿意去遵守什么三从四德;她也愿意去忍受这些束缚,只要她不用做妓女,再怎么艰苦的日子,她也会含着无限感激来接受。
是个清倌又如何?洁净的身子能保持多久不是她能决定的!她不禁想起三日前上山礼佛的事;那一瞬间,她居然妒忌起那些长伴青灯、古佛的尼姑们,而十分艳羡她们的清修洁净,可以保持肉体与心灵的清明……只要能够过那样的生活,再拮据的粗茶淡饭又有何惧?
“汝非我佛门之人。”当时师太是这么对她说的,她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是的!她永远不会是那片佛门净土中的一员,她出身青楼,又将遭人玷污身子,哪有那个福份?
多少年了,她不知道什么叫做笑容;尽避扯动脸皮却了无笑意。现在,她的盈盈大眼又装上新的哀愁:也同样是三日前,在礼佛后回城途中,正是夕阳余晖在大片草原上映照出熠熠金光时,一骑人马在夕阳中奔驰而过,马蹄所经之处扬起漫天风沙,他们追逐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
秦秋雨一时看得痴了,让轿夫伫足,隔着纱往外看,她倒想知道那些猎人要如何驯服那匹白马?
那真是一匹举世少见的漂亮白马,一双星目闪动慧黠与不驯。
然后,她看到那群人列成一横排,其中只有一个男子策马向前。他骑着一匹黑马,手上拿着绳索,才一眨眼的工生就套住了白马,接着一人一马间展开了拉锯战。她看不清楚那人长相,却因此而深受震撼;那人有着有力的臂膀,充分显示出他的力道。
“咦?是石家三少爷嘛!终于让他追到‘雪影’了!看来这次是可以回去交差了。”前面的轿夫也看得入迷,与旁边的人讨论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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