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掬你心(姻缘簿之一)(2)
作者:席绢
这是第十世。
而下一世的末知之门,已经渐渐向她招手。
她将面对的,亦是相同的伤痛——
救不了世间无限苦,恨自己知命却无力救命。
这样的轮回还要多久?
好累、好累了呀……
★★★
传说,护国天女,百年一出。皇族若能得她庇助,必能消灭解厄,化去天下间不祥
之气,保国运之长治久安。
而十九年前,大隋建国的机运,据说契机于护国天女的降世,使得四百年来群雄割
据分裂的乱象,终于走到大一统的局面。
护国天女降世后,名唤王芸娘,是神算王辅贤的独生爱女,随着其父任职司天监,
她也佐助以天文历法的制订,同时更是东宫太子的司礼太傅。在皇帝与皇后的授意下,
护国天女这辈子是注定得为大隋的兴盛鞠躬尽瘁,再无他望。
太子妃元氏在去年猝逝,独孤皇后立即作主订下王芸娘与太子的婚事。一方面是不
给正当宠的云昭训扶正的机会,更重要的是,杨家霸定了护国天女。
即使太子永远不能与王芸娘有夫妻之实。
这日,天降薄雪,杨勇便是在这样阴寒的时日,领着好友兼右将军宇文龙前来探访
芸娘。
总管事恭敬地领贵客到观星台。小姐稍稍感到能起榻了,便谁也拦不住地登上观星
台,向天文观生以及灵台郎要来卧病这些时日所记录的天体变化,顺道向六十位天文观
生讲授星相的知识。
东宫太子的驾临,霎时惊慌了观星台上众客,连忙起身恭迎。
杨勇向来是来拘的性子,挥手让众人退下后,含笑地走向白衣胜雪、灵气逼人的芸
娘。
“半年不见,芸娘仍是美丽依然,可惜身子骨薄了些,真令人担忧,你气色相当差
呢。”
芸娘行完礼,让丫环扶坐在偏位,还没坐稳,近侍独孤玄已捧来参茶要她润喉。她
淡淡一笑,心知拗不过他铁一般的坚持,也就不做徒劳的抵抗,喝下了。
“你生了什么病呢?问御医,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诊来诊去,也只知你身子一日
虚过一早日。你亦是个不世出的神算,对自己的命有何见解呢?”他虽然对卜筮之事没
多大兴趣,但也不完全排斥。
“殿下是知道芸娘向来体弱,年岁逢九便会大病一场,也可说是见怪不怪了。”她
一贯的轻淡,对自己的病体不怎么挂怀。抬首迎向另一双几近失礼直盯她看的双眸,看
到了态腰虎背、武将打扮的男子。
杨勇这才想到要为两人介绍。
“呀,这是右栩卫将军宇文龙,此次随我回朝,向父皇禀报边关的防御工事部署的
情形,是我父皇最倚重的少年英雄,更是我自幼一同长大的好友。一直想一窥护国天女
的真面目,我便领他一同来了。”
“芸娘见过右将军。”她浅笑,散发在右将军周身的是一股鲜红的凛然正气,令她
感到舒坦,即使……日后他将为了浩然正气的秉性而步向……
“不用……呀,别多礼……”宇文龙看似严厉的方正面孔,霎时充满窘然血色,即
使留了一把不修饰的胡须也掩不住慌乱羞红的脸。
每个初见她的人都不会有太正常的表现,不知为了什么。生性的淡然,让她不对无
谓之事多做深想,也就以浅浅一笑带过了。
杨勇打趣道: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骁勇善战的右将军面对女子竟会害羞呢!”
“殿下,您就饶了下官吧!”宇文龙连忙告饶。
“不怪你,实在是芸娘太过特殊,不是因为她有姣美的容姿或绝深的智慧。而是奇
异的,每当看了她,心情总会无比的舒畅平和,再怎么扰人的烦心事,当下也变得不重
要了。
但不知怎地,她常是病恹恹的。”说着,又忧心了起来。看向苍白的芸娘,突然讶
异地问:
“咦?你眉心几时生了朱砂痣?红得鲜艳,像胭脂点上也似,这是画上的吗?”
芸娘轻抚上眉心,那儿抽搐着一阵阵的疼,但她仍是微笑地回道:
“突然长出了鲜红的痣?也不知为了什么。”
“这倒也好,整个人看来更仙风道骨了。”
“是呀,像仙女。”宇文龙着迷地应和。
杨勇突然想起:
“对了,原本晋王也想跟我一同来的,你们见过是吧?在佛寺。不过只他见过你一
眼,而你那时突然发病昏倒。我是在事后才由他人口中听说你就是传闻中的护国天女,
很遗憾没能见上你一面。要不是母后宣他入宫,他原本要来的。”
芸娘脸色微微一变,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青惨。以为没人察觉她一瞬间的虚弱,
但身后悄悄扶来的大掌,告知了她那个自幼护她到长大的近侍对她的转变无一不晓,再
细微也逃不过他关怀的锐眼。
太子杨勇的灵体,是清朗的口气;宇文龙是正义的红气;独孤玄则是沉稳的蓝气。
他们强盛的气势原本足以护住她逸散缥缈的元神,但比起王星渐现所加持的黑气,什么
便不够了。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太子殿下的印堂被黑气所蚀,而他依然天真
得不自知。
就像她眉心的灵洞愈开愈大,一旦有人知晓了要如何占她的元神,沾染她的清灵,
陷她于万劫不复,那么她是连自救的能力也不会有。
天女吗?
天女的降世若只为了历自己的劫,然后眼睁睁看世人受苦,而使不上半分力气,哪
来的资格受世人景仰爱戴,甚至膜拜?
这就是未来三辈子、五辈子甚至数十个轮回所要担任下去的角色吗?就为了历完劫,
在仙界更上层楼,提升自己,而冷眼看待天下苍生吗?
她还要这样下去吗?
封印……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了这个念头,但真正想实践它,却是最近。
她是逃不过十九岁这个大劫了,她知道。
百年一出的天女,被世人所诚心诚意的期待,然而,在她什么也做不到的情况下,
她愧对天下人的虔诚,再不愿当那什么天女降世的神恩。无能于解救苍生,唯一能做的
只有成就自己。这算什么呢……
她算了又算,想了又想,却是迟迟下不了决定。
方法不是没有,只不过……
这种怎自私,该吗?
“天转凉了,小姐请回房歇着吧。”
挺立于芸娘身后的独孤玄轻轻开口;站在风口处虽可为小姐挡去飘雪,却无力阻却
寒冷。
“玄,别担心,不碍事的。”
几声轻咳昭示着她的安抚是多么不足采信的事实。但她的时间不多了,再不久,她
将得到长久的安息;也因此,不再轻易教床榻占去她所剩不多的时日。活在当下十九年,
似乎从不曾好好看上一遭,想来也真是可惜了。各朝各代的风光具上不同,兴盛的、衰
败的、快乐的、愁苦的;福报与孽辗转交替,织就人间悲欢苦乐,既无能干涉,何苦来
此一遭?
既生多情心,又怎能要她无情冷视世间苦?
“太了殿下又差人送来补身圣药,丫头们正熬着,小姐莫要辜负大家的关怀才好。”
她回头看他。
“玄,你过来话不少喔,很少见你这么有开口兴致的。”他年纪稍幼她一岁,两人
自小一同长大。知他有无微不至的细心,亦知他寡言的天性,常常两人就是这么沉默度
过每一日的。她看天象、看书、编历法;而他则看她、照顾她、保护她。
“属下僭越了。
“别这么说,你只是担心,一如其他忧心于我病体的人。我这场病,并不同于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