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这阵子忙得昏天黑地的她，十有八九是没空的。正想把还未发出去的微信整段删除，桑绮的微信却先一步发过来了。

桑绮说，“我听说，明天晚上老杨和小林姑娘都要请假早走？”

霍文涛一愣，回复，“你怎么知道？”

“小林姑娘刚才告诉我的，还问我明晚会不会来书店帮忙，她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确有此事。”霍文涛回复。

“那你需要我过来帮忙吗？”桑绮问。

霍文涛的心跳加速了些许，“能来就来吧，忙就算了，不勉强。”

“好吧。”桑绮道。

好吧——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来还是不来？霍文涛眼瞪瞪地看着屏幕上的这两个字，直到桑绮又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明天总编说过会提前下班，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过来吧。节日有双薪吗？”

“有。”霍文涛回复完，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

半小时后，小林姑娘走过来，讪讪道，“老板，刚才男方把饭店位置发给我了，没想到他预约了那么远的一家饭店，我……”

霍文涛慢条斯理地喝着红茶，“提前一个小时下班不够吗？那就两小时吧，三小时也可以，你看着办吧。”

小林姑娘惊喜地眨眨眼——哇塞，今天的老板可真是太大方了！

………………

张清的确说过，情人节那天会早点儿下班，她自己也盼着和男朋友好好见个面。但工作这种事儿往往充满意外，原以为前期准备充分，今天就能顺利过关，岂料会议开到一半，投资方和制片人那儿又层不出穷地冒出新的要求来。

“你们这段剧情不行啊，男二号不能这么晚出场，他是我们主捧的新人……”说白了，就是带资进组的，“什么，我上次说过这段剧情ok了？我说过吗，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说过没说过的，都不作数，今天的会议不就是为了更好的创意嘛！所以我们现在的要求是，这一段剧情得改，必须得让男二号早点儿出场，还得闪亮登场……”必须让出钱的金主满意啊，“啊对对，这儿改了，后面也得改，不然逻辑不通……你们说得很有道理啊，所以‘改得合情合理’这个任务不就交给你们了吗，你们是专业的啊！”

“没事儿没事儿，今天时间还早，大家继续捋一捋剧情。我的要求再罗列下，我就以下五点要求……”啊等等，好像不止五点，“再有补充要求两点，每条都很重要……”

“什么什么，这两条要求有点儿自相矛盾？哎呦，所以我们才找你们这种专业的编剧团队来解决问题啊，你们一定可以的嘛！”不行也得行，你们给我想啊写啊编啊吹啊，“来来，那谁，小桑对吧，再去订几杯咖啡给大家提提神儿！”

桑绮于是笑吟吟地从会议室退出去，转身的一瞬间禁不住垮了脸。刚才在投资方侃侃而谈时，她瞥见总编张清脸上笑眯眯，手却在桌子底下偷偷发微信——估计是和男朋友说，今晚的约会泡汤了吧！

那么她呢？

桑绮一边心不在焉地订着咖啡，一边看向墙壁上的挂钟：她今晚的活动甚至算不上是约会，顶多算加班罢了。

但她不得不承认，她隐隐期待着今晚的加班，在只有她和他的书店里，陪他结完最后一笔账，帮他洗完最后一个杯碟，然后在他一盏盏关上灯时，于忽明忽暗之间默默地走到他身边。他们会靠得很近，走去停车场，她会舒舒服服地窝在副驾驶座上，半梦半醒地小憩，直到车子停在熟悉的地方。

她可能会有所期待，期待他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说些什么。

但十有八九她会失望的，因为他就是一个仿佛没长嘴巴的男人。

哦，以上剧情已经在桑绮的脑海里预演了无数遍，她明明知道这就是情人节的夜晚会发生的所有事情，但哪怕没有丝毫新鲜感也无妨，她就是沉迷于这种寻常的日常中，无可自拔。

所以此时此刻的她，无比失落地给霍文涛发了条微信，“会议延长了，今晚不知道几点能结束，我下班了再和你说，行吗？”

等了又等，直到外卖的咖啡都到了，霍文涛始终没有回复。

他生气了吗？桑绮叹气一声，却也无暇顾及，她提着咖啡一路小跑，推门进了会议室。

…………………………

冗长的会议一直开到晚上九点半，才因为投资方和制片人都饿了，得找地方吃宵夜了才宣布散会。

张清前脚刚笑脸迎人地送走他们，后脚就眼眶微红地躲在走廊打电话，“我也不想的啊，你以为我愿意加班吗？我现在过来还得一个小时，行吧行吧，你睡吧，我现在也觉得好好睡一觉比见男朋友重要多了……”

桑绮不敢多听，默默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她背着包走出公司大楼，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去哪里——现在赶去书店，十有八九已经关门了吧。那干脆直接回家算了？

她的心头不禁满是失落，十分钟前她给霍文涛发微信——‘我终于下班了’，但霍文涛始终没有回复他，那个幼稚的家伙儿果然是在生气吧。她埋头走进夜晚的冷风里，气呼呼得甚至想要打电话数落他几句——

喂喂，我也不想的啊，你以为我愿意加班吗？我现在过来还得一个小时呢，我倒是愿意过来，可你呢，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忙生意忙得回条微信都没时间吗，我……

等等，我明明没有拨出去电话，手机却自己响了起来？来电人竟然是——

霍文涛？

桑绮错愕地站在原地，忙不迭地接起来，手里一滑，手机却径直砸在了地上，还滑出去好远。

“啊呀呀……”她连忙追过去，却见一只男人的手徐徐捡起她的手机。

那男人站定在她面前，一脸无语地看着她，说，“……你怎么永远这么毛手毛脚的？上个月刚给你修好手机屏幕，用的还是进口屏幕，而且是我付的钱！你这是想直接换新手机了吗？”

桑绮眨眨眼，眼眶微微发烫，“……怎么，不可以吗？”

男人叹了口气，“……行吧行吧，真摔坏了，我给你买新的。走吧……”

“去哪儿？”她仰头看着他。

“这么晚了，还能去哪儿？”他蹙眉，“书店早就关门了。”

“哦……”

“难不成，你想和我去开个房？”

“不是不是……”

“所以，还能去哪儿？”他笑了笑，眉眼间尽是温柔，“我开车送你回家。”

“嗯……”她点点头。

幸而兜兜转转，一切剧情又回到了她预演了无数次的结局之中。

…………………………

她坐上他的副驾驶座，舒舒服服地窝着，打了个浓浓的哈欠，半梦半醒似地和他闲聊，

“你在这儿等多久了？”

“半个多小时吧。”

“干嘛不回复我的微信？”桑绮眯眼看他，“你……生气了吗？”

“……我是这么幼稚的人吗？”霍文涛皱眉。

“那为什么不回我，我可是一下班就迫不及待告诉你的……”桑绮撇撇嘴，“等等……等等……你该不会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吧？”

霍文涛没说话。

“霍文涛，你不回复我，默不作声地在公司楼下等我，你……你真的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桑绮简直难以置信，这还是他所认识的霍文涛吗？

霍文涛的耳朵微微红了，“……你还是理解为，我生气了吧。”

车子稳稳地停在桑绮家附近的那个老位置，熄火之后，两人在静谧的车厢里沉默了一分钟之久，直到桑绮认命地笑了笑，拉门准备下车——

真是的，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呀，还以为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他特意来接她下班，分别之际他总该说些什么吧？但霍文涛终究还是那个霍文涛，永远是那个不长嘴巴的臭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