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招(花嫁系列之四)(60)

作者:席绢


“多谢了。”霍逐阳关上门前,对傅岩逍由衷的说著。为今晚,为二、四年来的一切,以及它的成全。

傅岩逍没有转身,挥了挥手,走远,没入夜色中。

“你有多欣赏我呢?”月隐星稀,没有灯火的夜色下,每个形体都隐隐约约,每一处景皆暧墨昏然。傅岩逍有不错的酒量,一一将那些没闹成洞房的人以酒摆平了之后,还能称清醒的,就只有刘若谦、傅岩逍、仇岩了。

睡意未来,也就随意散步于夜中。

刘若谦轻道:“能让我佩服的女人不多。再如何强悍的女人总会在心爱的男人面前化为绕指柔。你不是我见过的女子中的任何一种,而你讨厌我。”他是个聪明的人,表白了心迹之后却被推得更远,大抵已明白打一开始,自己就注定被讨厌了,不是加以申诉便可获得宽贷的。

不过,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他感觉到傅岩逍似乎打算离开临安,住其他地方游走,否则向来不轻易沽酒的人,不会在今夜灌醉他所有好友。绝不是为了庆祝有情人成眷顺而碰酒。

那么一旦他们有机会结伴同游,傅岩逍将可看到他刘若谦许多面貌。他极愿意在往后的人生中有这名聪慧绝顶的女子相伴。

这是第一个今他心动的女人,他打算珍惜这得之不易的动情感受。

不过……他恐怕有个现成的对手。

暗自观察了数日,终于肯定了这个紧紧跟随傅岩逍日夜不离的巨人,对他的主子不只是忠诚的主仆关系而已,还有更多男女之情不小心的挹注在暗沉的眼波中,而自以为无人瞧见。

太过无微不至了,稍为注意一下便看出来了。不过深沉的自卑自鄙同时使仇岩极力克制自己的情感,不敢逾越半步。比起表白男女之情更重要的,可能是一辈子赤胆忠心的追随了。

很好笑,自己不敢越雷池一步,又恨不得把其他倾心者打跑,别沾染他至高无上的主子。那么傅岩逍是否得孤寡一生了?几日看下来,今他决定了接下来的旅程必会“恰巧”与传岩逍同路。他们两人会是契合的一对。

“去过南绍吗?想不想去见识一下南国风光?”刘若谦坐在他身边,暗沉的夜阻碍不了看它的视线。

“你猜得出我要走了?”傅岩逍并不意外。他知道刘若谦的打算。这人并不死缠伪打,反而静观了数日,对他做了一番理解。没人说得准时间会带来什么改变,聪明人便会朝此努力。

“不难倩,你是为贝小姐留下来的。现下,遂阳将带妻儿回太原;萧忠与拢春会治理好这里:织艳、封姑娘会暂且住下。都有了安顿,你岂会再留下来?”

“我还得参加萧姑娘的婚姻大事,不会立即出游。更何况我无意与你一道。”

“于情于理,我也该聊表心意,不知萧姑娘缺些什么?”此刻傅岩逍既然主动提起,刘若谦正好一问。除了娶她之外,他愿意以任何方式来弥补自己的亏欠。

“没缺什么,只要你在心中祝福她就衍了。”

“那是当然。不只是我,我们刘宋永远愿做她的依靠。”

“这倒不必。”

“对了,你刚才说无意与我一道走,是为了旧怨?”刘若谦问道。

“我不习惯有外人跟著,碍事了点。”

“碍事?”刘若谦生平第一次被人嫌成这样,表情有点滑稽。“我能猎能打能升火,可遮风又可挡雨,必要时又是一名医术不错的大夫,我会碍事?”

“这些仇岩都会。”看向不远处始终忠心的守候者,他轻轻笑了。

这笑……有点奇怪!刘若谦心中条地一震,低声脱口叫道:“你与他?不,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与聪明人讲话就是有这一点好处,不必全讲开便能通辽。

“你会的他也会,但他行的你却不行。比如:他不会企图指引我。或问我为什么。不必向同伴解释自己的行止真好。就算我要跳油锅,他也只会跟著我跳,而不曾揪住我说我疯了。说真的,你也该去找一个能这样对你的女子。”

人与人之间会欣赏、会喜欢,但那不表示是爱。刘若谦其实并不变她,顶多欣赏‘她’身上少见的特质而已。有一天他会明白的。但在不明白之前,他可能会不愉快上一阵子,这一点傅岩道是无能为力的。

谁教因果终有报,这是他该得的。

起落有致的马蹄声在深夜里的青石板上踏出清响,啦琏、啦健的往东边行走。不走丝路,准备向吐谷浑国叩门,看看能不能买些好东西运回中土做买卖。

“主子,就这么离开不好吧?”萧忠忍不住策马到主子身侧,低声问著。

“咱们这次在于阗就搁太久了,竟待了大半年。家里不是说拢春给你生了名白胖男娃?

咱们赶回去还来得及过年哩。”在暗夜行走,似乎已成为习惯。

萧忠傻笑了半晌,才又想到不妥之处:“没有与他们道别不好吧?明儿个天一白,见不著我们,却只见到一床的银两,你猜仇岩他们心底多难过呀。”今夜是为了庆祝仇岩身上的伤终于康复,左眼是没救了,但他的左手与左足没有废掉就是万幸了。

“缘起而聚,缘尽而散,有何不妥?半年来咱们为仇岩与邱大娘一家子经营了一家中土货的的子,以后货品由咱们商号负责运到,物稀精美,这边的当户抢著要,他们将不虞匮乏,也不再受人欺凌,这就很好了。”

“也对啦。可是我想他们仍是会为你的不告而别难过的,我说呀……。”爱说话是萧忠的毛病,心肠太软,百般放不下后,自然就会有一大串的数落来吩叨主子。

傅岩逍开始觉得有丝不对劲,任由萧忠自个儿念得开心。他昂头看著前方四名开路的护卫以及一名领路人,再转过头去看著身后十大马车的货品,以及货物后方的六名壮丁。一切如常,没任何不对。可是他的心口却兀自警戒起来,跳得比寻常快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他勒住马身,往后方走去,指示众人仍然前进。这行为他常做,所以众人不以为意,只当主子要巡视货物与确定所有人的清醒。

直到一长列的商旅已定远十数丈,傅岩逍仍立于原处,四下看著。四面八方仍是黎明之前的阗沉如墨,风沙扑面有麻辣的痛意。一股直觉驱使他看向来时路不远处的一片树林。

“谁在那里?”是人吗?是野兽吗?或是自己看花了眼?误把树影当成会动的动物?

树林深处,缓缓移出一道巨大的黑影,不必看清其长相,傅岩逍便已叫了出来“仇岩!”

那名换作仇岩的,拖著微破的脚无声走近,立于傅岩逍面前不言不语。背上绑著一只布包袱,左手握著一把柴刀,依旧是一身洗旧了的黑衣由几个破洞里钻出棉絮的裙褛。

“你……”傅岩逍第一次哑口无言。“我以为你醉了。而且……我们已上路了两个时辰,你怎么追得上?我们骑马呢。”

“我有武功。”仇岩眼中有著坚决,也夹带著一丝恐惧——怕被嫌弃背离的自卑与恐惧。“我有用。”

“你当然有用。只是一个人有没有用不是以离家背井来证明。你该回去了。我已安排好一切,日后你与邱大娘他们将会过著好日子。于阗人再不敢欺凌你。]努力要以于阗语完整表达自己的心意,希望仇岩能意会。他的于阗语说得还不太好。

仇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天生口拙的喀也无法做流畅的陈述,他只能僵立,只能无言。

“中原人比于阗人更复杂更难相与。这地方单纯多了,你该侍在这里,娶个温柔的女子,然后一生安然的终老。瞧!我开了间铺子,请你们当夥计,你们将铺子打点好不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吗?来,你该回去了,天气很冷,你身子才刚好,别著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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