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疑案事务所(40)
作者:雪地黑猫
客厅地板上不算干净,丢着一些纸团。茶几上还有几包拆开的零食袋,几个可乐罐,还有些食物渣渣。不大的厅里,角落上还摆着一个桌上足球。电视屏幕很大,柜子下像是个游戏机的设备。
两间卧室,床上被子有些凌乱,床上地上都扔着几件衣服,我捡起来看了看。鲜艳肉球不好意思地笑着:“早晨走得太急,屋里都没好好收拾。”我也跟着笑了一下。
李夏菲抱着双臂,倚着墙,看着我,一脸“你怎么还不快走”的表情。我从善如流地说:“好吧。安全到了我就放心了。那我回去了。有什么事找我,我是中学的心理辅导老师。”
说着,我从口袋中抽出一张小纸贴,从茶几桌上的笔筒里拿了一支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递给李夏菲。她接过来,看我一眼:“中学?法拉盛的?”
“法拉盛市第十三中学。”
“哦,我有个朋友在里面。我是第十五中学的。她说,她的心理辅导老师抓住了蜘蛛人。难道就是你?”她问着,抱着的手臂放了下来。
这勾起了我不好的回忆,我的办公桌上一连好多天都放着或大、或小、或毛绒绒、或机械做的各种类型的蜘蛛,那都是那帮崇拜我的同学的爱心礼物,却害我后边连续做蜘蛛的噩梦。
我只好点点头。李夏菲脸色突然缓和了一些,显得开朗起来,她眼睛中闪了一闪,恢复了活力。她还想说什么,我却摆摆手,关上了房门。
我发动汽车,顺着道路往前开,这片居民区的路方向很好认,我开车从旁边的楼绕了一圈,又回到刚才李夏菲姑妈的楼房。只不过,这次,我的车从楼房后方接近,停在对面侧后方的道路旁,他们房间的窗户看不到。
果然,几分钟后,那个鲜艳肉球从楼口出来了,上了她的甲壳虫,随后绝尘而去。我笑了一下,小丫头,鬼点子真不少。
我从车里出来,重新上楼,在三楼的房门前敲了敲,里面微微有点动静,但很快就没声了。“李夏菲,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加重了捶门的力度。
门突然开了,我差点捶在她脑袋上。她看着我,表情很复杂,沮丧,生气,又有一丝羞愧。她欲言又止。
我走进去,关上门,上推墨镜、下推口罩,露出脸,看着她的眼睛,吸了口气:“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6章 越狱疑案(5)(6)
5
阳光从公寓的窗户斜照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女孩的眼珠像深褐透明的玻璃球,隐隐透出深蓝色。她的脸显得更加苍白。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弟弟亚当紧挨着姐姐坐下,两只手紧紧搂住姐姐的胳膊,圆圆的脸冲着我,一股要保护她的神情。
李夏菲抬起手掠了下垂下来的直黑发,咬了下嘴唇,她看我的眼神里不再有那种叛逆挑衅的神色。我注意到,从她知道我抓住过蜘蛛人时,她对我的态度就有了变化,变得尊重而恭敬,还隐隐透出一股信任的神情。
我表面若无其事,心里简直哭笑不得,不知道这件事在这些孩子中是怎么传的,是不是已经给传奇化了。
“那个女人不是我的姑妈。”李夏菲终于说话了,她也随之吐了口长气。她看看我:“老师,我给你泡杯茶吧。”
我点点头,也坐到沙发上。客厅旁边就是一个只容两个人的小厨房,她拿起一只黑色电暖壶,从水龙头上接好水,按下加热按钮。接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小玻璃茶壶。
她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茶叶,最后耸了耸肩膀,问我:“老师,我这里没茶叶,你喝热巧克力吗?”
“没问题。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我问道。
刚才从一进房间,我就起了疑心。这个住处明显不像经常有人打扫,很像是青少年凌乱房间的样子。风格也是,大电视,游戏机,家庭味儿不是很足。而且,卧室地上、床上的衣服风格也显示出衣服主人是年轻人,跟鲜艳肉球身上的穿搭完全不是一种。
李夏菲拆开一袋巧克力粉,倒进玻璃杯里。电暖壶里的水在加热,发出微微的声响。亚当喊了一声:“热巧克力。姐姐,我也想喝。”
“OK,那给你也来一杯。”她回答,又拿了一袋巧克力粉。在对弟弟说话的时候,她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下来,嘴角也戴上一点微笑,原来那种冷漠的神气完全消失了,显得很温柔。
“那个女人是我雇来的,是演员。演得还不错吧?我已经用她很多次了。以前我在学校的家长会,也是她去开。在警察给她打电话之前,我就在卫生间用手机给她打过电话,让她扮演我的姑妈。”
我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小鬼,花样真多。
“那这个房子是谁的?也是你的?”
“是啊。我买下来的。有时我会带弟弟来这里住。这里离法拉盛市中心也不算很远,走大概十几分钟就有公交站,可以换地铁。很方便。”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李川福给的。”
“你父亲?”李川福是她的父亲的名字,我注意到她没有叫爸爸,而是直呼其名。她点点头,脸色又阴沉下来。
“买房需要一大笔钱,而且,你是未成年,房子不应该在你名下吧?”
她瞪我一眼,一副“关你什么事”的样子。我回瞪着她。怂包大人战胜个小鬼头应该没有问题。
终于,她眼睛垂下来,低声说:“这个房子是属于我爸爸的。不是李川福,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挑起眉毛,什么?
水开了,沸腾的声音传过来。李夏菲站起身去倒水,她个子很高,虽然只有十六七岁,个子却比我还要高一个头。她端着两杯热巧克力,分别放在我和弟弟亚当面前的茶几上。又冲泡了第三杯,握在手里。可能觉得玻璃杯太烫,她拿了一会儿也放到桌上。
当她递给我玻璃杯的时候,我一眼瞥见了她手腕延至手臂内侧的深深红印,心里不禁一惊。这些红印一道道,像一堆红色蚯蚓般重重叠叠,这种伤痕我以前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也曾经在试图自杀的学生手腕上看到过类似的,应该是自残的刀伤。但李夏菲手臂内的这些伤,更多更深,触目惊心。
随后,她慢慢地对我讲述着,这个故事就像一条河流在我们之间缓缓流淌。亚当呵呵地傻笑着,喝完热巧克力,很快跑到沙发旁边的地毯上,玩起乐高来。我的眼前逐渐展现出一个让人心惊、心痛的故事画面。讲完之后,我们都没有说话,久久地沉默着。
“你们俩暂时自己生活没问题吗?如果医院里有你母亲的消息,我会及时告知你。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有什么事,我可以开车过来接你。如果你觉得还有什么事想说,可以给我打电话。”我离开的时候,不停地说着,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这种故事,恐怕大多数人听了都不能保持心平气和。她看着我,点点头,像一只驯服的小猫。再也没有了先前一开始见到的那种张牙舞爪,桀骜不驯的气势。
我又快速抱了她一下,向她摆摆手,走出房门。她一愣,也微微抬了抬手,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了声:“好的。再见。”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我肚子饿了。我开车来到一家自己经常来吃的面馆。这家纪大婶面馆里的牛肉面很好吃。老板娘就是个白胖,一脸喜气的大婶,我一看她就觉得开心。
面馆生意也很好,虽然不在市区,但有很多回头客。此时已经过了饭点,馆内的客人并不多,这正合我意。
我在靠窗的老位置坐下,纪大婶看到我来了:“樱桃,还是牛肉面吗?”我笑着点点头。
“好嘞。”她响亮地回答着:“马上来。”
看向窗外马路上被微风吹得摇曳的树枝,偶尔路过的车辆和行人。我想起刚才听到的李夏菲的故事,心又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