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中华叹了口气，嗫嚅道：“陆宁，现在你有出息了，爸爸替你高兴，可又总会想，我女儿这么多年，得吃了多少苦才能有今天啊。”

他哽咽着，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流下来tຊ，“以前，你在我身边十七年，那十七年，我要是对你好一点就好了，你喜欢的衣服，喜欢看书给你买就好了，你喜欢上学，顺着你的心就好了，为什么非要逼你呢？我真后悔啊。”

陆宁抬手擦掉眼角隐约的泪水，她看着蓝蓝的天空，“您不用后悔，如果没有小时候的那些事，我就不会有程程，也不会遇到小阳。过去的无法追回，以后的日子，让我们好好过吧。”

过完年，他们要回去了，临走前，陆宁带罗辰阳和程程去山上墓地看了王成杰，临上去之前，她问程程想不想去，不去的话也没事，程程想了想，点头，说自己也想去。

三人站在王成杰的墓前，陆宁把贡品摆上，默立了一会，罗辰阳跟他没什么可说的，虽然知道如果不是他出事，陆宁会完全走上一条不同的路，可看到这样年轻的生命遗憾逝去，他免不了有些感慨。

“走吧，程程。”陆宁拉她。

“妈妈，你和辰阳叔叔在那边等我，我想和他说几句话。”程程仰着脸看陆宁。

陆宁还没说话，罗辰阳拉她，“好，我们去那边，你慢慢说，不着急。”

等他们走远，程程往前一步，站在离王成杰很近的地方。

“爸爸。”自从那年回到陆宁身边，程程就没再管别人叫过这两个字，此时有些生疏，不过开了头，后面的话就顺畅许多。

“我是程程，你上次看到我我才三岁，现在我都十一岁了。”程程看着王成杰的照片，小声说：“这么多年，我从没梦过你，我问过妈妈，妈妈说因为你不想让我记得你。”

“之前姥姥姥爷都说我长得很像你，今天一看，我们果然很像。”程程像上次那样，指着自己的下巴，“这里，嘴巴，一模一样。”

“爸爸，你不要担心我，妈妈把我养得很好，好多人喜欢我，姥姥姥爷喜欢我，舅舅喜欢我，辰阳叔叔和清河叔叔都很喜欢我，就连高飞叔叔和皓子叔叔对我也很好。”小姑娘碎碎念，说着说着不好意思起来，嘿嘿地笑了两声。

程程的声音小了点，“今天我想告诉你个秘密，回去后，我准备对辰阳叔叔叫爸爸了，希望你不要生气。”小姑娘声音哽咽，“妈妈这么多年独自带我，她非常辛苦，为了我放弃了很多东西，我能看得出，辰阳叔叔很爱她，我很爱妈妈，所以我想让他们幸福地在一起，就算他们有了别的孩子，我也不会吃醋。爸爸，我知道你也希望妈妈高兴，你会理解我的吧？”

照片上的王成杰眉眼青涩，温柔地勾着嘴角，程程看了他几秒钟，突然眼眶一红，她先是给自己擦了擦眼泪，又伸出小手擦了擦王成杰的照片。

“爸爸，虽然你从没来过我的梦里，你甚至都没机会抱抱我，但是妈妈说如果你还在，你也一定会很爱我，就像她爱我一样，所以我也不会忘记你，我会带着你的名字，幸福地和妈妈生活在一起。”

程程走到陆宁身边，拉起她的手，陆宁对她笑笑，罗辰阳拍拍程程的头，三人慢慢往下走，很快消失不见了。

王成杰的墓碑前，轻轻吹起了风，扬起贡品的袋子，发出沙沙的响声。

此行回来，陆宁还特意抽时间去看看周茂生和孟巍，三人出了高铁站，陆宁被满街的流光溢彩的灯光，惊讶道：“几年没来省城，竟然新建了这么多的大楼。”

虽然看上去和陆宁所在的城市还有些差距，但在北方，这里已经算发展势头很猛的城市了。

罗辰阳也四处看了看，“确实不错。”

孟巍见到陆宁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给了她个拥抱，“前段时间真是不容易，辛苦你了。”

陆宁笑：“谢谢您，都过去了。”

晚上周茂生招待他们在一家有本地特色的餐馆吃饭，几人刚坐好，从外面进来一个低头戴着耳机的男孩，进来就很有礼貌地在周茂生的介绍下，一一打招呼。

“这是罗辰阳，罗总。”周茂生介绍道。

罗辰阳摆手，友好地跟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男孩说：“叫哥就行。”

“辰阳哥，你好。”

旁边的陆宁看了他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是周相霖？”

周相霖点头：“小宁姐。”

“好久不见，现在大学毕业了吗？”

周茂生回答：“快了，不过这小子成天沉迷音乐，要不就打游戏，想送他出国找心乐，他语言都过不了。”

周相霖向孟巍告状，“舅妈你看舅舅，又说我。”

“好了，他喜欢音乐就让他去做吧，我们做家长的要支持，不能强求。”孟巍对孩子一向护着，看着周相霖，“舅妈支持你。”

“谢谢舅妈。”周相霖得意地看了周茂生一眼，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吃过饭后，几人一同回到周茂生和孟巍的别墅，罗辰阳四处看了看，一眼就看到柜子上摆着的合照，他拿出手机，照了一张，发给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位。

“巧了。”

临睡前， 周茂生和罗辰阳坐在沙发上聊工作，周相霖则带着程程楼上楼下地玩，程程被逗得不时发出笑声。屋外是北方冬天独有的冷空气，毫不留情地吹过大地，而室内则温暖如春，交谈声和笑闹声充满整个空间。

陆宁和孟巍则端着红酒杯，站在外面的小阳台里说话， 陆宁深吸一口北方凛冽的空气，笑道：“冬天我还是习惯这个感觉，南方太热了，刚过去的时候总觉得不适应，回南天的时候被子盖在身上都湿哒哒的。”

孟巍看她，晃晃手中酒杯，语气悠长：“能想象到，这么多年， 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都过去了， 我听徐老师提起过您，您那个时代，才叫真的吃苦，我这都没什么了。”

“苦难不是用来比较的，只能说我们都很不容易。”

陆宁望着天空稀疏的星星，悠悠说了句：“可是，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总是女性更多不易？”

“我们遭遇过的很多事情，如果换个性别，那一切都会简单很多，比如我不会被逼着退学，而您也可以顺顺利利地走出大山。”

这句话掀开了孟巍尘封已久的心事，她点头，“看新闻就知道，世界上有多少男性领导人，又有多少女性领导人，是因为女性能力不行吗？她们只是没机会崭露头角而已，性别平等是个大课题，我们作为个体只能努力向前，就算遇到困难也别退缩。 ”

“当然，我们生的可都是女儿，我们越努力，我们的后代就能享受更多资源。”

陆宁轻轻碰了碰孟巍的杯子，“为我们的女儿加油！”

孟巍想起遥远国度的心乐，罕见地湿了眼眶，“加油！”

陆宁抿喝了口酒，想了想又下定决心般：“ 以后我也会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女孩。”她轻声说，“就像您当时帮我一样。”

孟巍拍拍她肩膀，欣慰地点头，“一个帮一个，一代帮一代，以后我们的路肯定会越走越宽。”

陆宁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她和孟巍相谈甚欢，反应过来已经是深夜。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程程躺在床上睡了，罗辰阳靠在小沙发上，也闭着眼睛，陆宁轻手轻脚地亲了程程一口，又去亲罗辰阳，罗辰阳动了动身体，直接抱住陆宁的腰，滚到床上。陆宁躺在罗辰阳和程程中间，被罗辰阳紧紧抱着，手指又被程程拉着， 她看着漆黑的天花板，长长地舒了口气。

多年来和命运赤手相搏，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想起往事种种，陆宁眼角一热，忍不住落下泪来。

第57章 番外一程程爱妈妈

程程四岁的时候，陆宁开始让她上钢琴课， 只因为有天程程指着电视里正在演奏的钢琴家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