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陆宁忍不住，试探问：“你晚上吃饭了吗？”

罗辰阳摇头，“没有。”

他来的时候都快晚上八点了，陆宁以为他早就吃过了，只能接着问：“我和程程晚上吃的打卤面，还剩了一点，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尝尝？”

她话音未落，罗辰阳马上回答：“我不嫌弃。”

陆宁给他盛了碗面，罗辰阳拉开椅子坐在餐桌边，捏着筷子慢条斯理地挑着面条。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陆宁坐在对面，胳膊搭在桌面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罗辰阳挑眉以示不解。

“你以前吃饭就是这样，后背挺得特别直，一副公子哥的做派。”陆宁说着叹了口气，“现在想想，当时让你这样身份的人睡地板，扛大包，确实有点对不住你。”

“是我自愿的，和你没关系。”

“行，果然是长大了，说话越来越有腔调。”

“有变化吗？我以前也是这样说话的。”罗辰阳放下筷子，看着陆宁。

陆宁顺着他的话，“好好，没变化。”

罗辰阳还是不拿筷子，黑黑的眉眼看着陆宁， “你真的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我们九年没见，你从外表到性格，当然都会有变化，这很正常，我也有很多变化。”

“可是我没变。”罗辰阳一动不动，看起来如果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不会甘休，他这样的表情倒真的让陆宁想起那个十六岁的男孩，他们同有一副执拗的嘴角，黑亮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很专注。

“对，你没变，快吃饭吧。”陆宁莫名觉得有点心软，出声道。

罗辰阳这才拿起筷子，他吃完了面，还去厨房洗了碗，出来跟程程说再见，程程的积木只搭了一个底座，剩下的乱七八糟地堆在盒子里。

“叔叔再见。”程程开心地跟他摆了摆手，罗辰阳长得帅，对程程又有耐心，程程对他印象不错，“你还会来帮我搭积木吗？”

陆宁：“叔叔的工作很忙的。”

罗辰阳看陆宁，随后说：“会，不会的地方等我下次来教你。”

“好！”程程马上点头说。

陆宁tຊ把人送走，又坐回到沙发上，她总觉得罗辰阳哪里怪怪的，可要让她说，她又不说不出，想了想，最后只能安慰自己，九年的时间真的太长了，她已经不太了解现在的罗辰阳，有这样的感觉是正常的。

第二天一早，陆宁照例到公司开例会，会议上几个中层一一发言，营销部门把PPT打开的瞬间，陆宁和冯清河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月的销售额，又下降了。

“这个怎么回事？”陆宁点名让营销部门的经理发言。

“关于本月销售下降的主要原因有以下三点，第一点，现在淘宝女装的竞争实在太激烈，新店如雨后春笋，一茬接一茬，他们会在开始时制定非常低的折扣，这是我们做不到的。”

“第二点，淘宝上的流量规则发生了变化，我们在女装区的排名失去优势……”

营销经理显然有备而来，侃侃而谈好几点，陆宁的眉头却丝毫没有放松的趋势，“这些问题，上个月销售下降的时候，你已经说过了，直接说解决方案吧。”

“提高营销的预算，在淘宝上买女装广告，在各大平台，包括公众号、微博等社媒找KOL进行宣传，专注内容，多管齐下，形成营销矩阵……”

听完营销经理的发言，陆宁沉默了好久，冯清河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草草地结束了会议，让其他人出去。

他走到陆宁身边，靠在桌子边，“小宁，你怎么了？”

陆宁抿了下嘴唇，“上个月销售额第一次下滑，他给我的理由和今天说的一样，可这个月依然下滑，如果持续这样下去，我们的现金流没几个月就撑不住了。”

宁清服装现在有员工30多人，每月固定工资支出和租办公楼分期付款的租金，以及要付给茂盛服装厂的货款加起来都是不小的数目。

冯清河抱着双臂，沉思很久，“今晚我找几个做生意的朋友吃饭，听听他们的意见。”他笑着安抚陆宁，“你也别太担心，过去五年，我们的销售额不是没有起伏过，最后都正向增长了，或许挺过这一阵就好了。”

陆宁还是很担忧，“清河，现在是2020年，外面的环境早不是我们刚创业时那样简单了，我怕一不小心……”

“别担心，我们肯定能找到方法的。”冯清河说，“你要相信你自己的能力，也要相信我。”

陆宁勉强笑笑。

冯清河走了，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陆宁，她来回翻开销售报告和营销策划，总觉得没法放心下来，过了很久，她合上文件，走到宽大的落地窗前，俯瞰外面的景色。

这几年，她见证这座城市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经济在新闻中从腾飞到缓慢平稳增长，现在经济环境很复杂，淘宝更是一天比一天难做，陆宁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多年的事业毁于一旦。

她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一看竟然是陆宁意想不到的人打来的。她迟疑了几秒，最后还是接起来。

晚上陆宁带着程程走进一家火锅店，她刚进门，远处有个短头发的女人站起来，热情地迎了出来，“小宁，这边。”

程程拉着陆宁的手，抬头看眼前这个看着面熟，却又想不起来的女人。

陆宁晃晃程程的手，“程程，这是晓媛阿姨。”

“晓媛阿姨好。”

“哎，程程好。”王晓媛摸了摸程程的头。

席间，程程很快吃饱了，拿着王晓媛带来的玩具玩得起劲，陆宁什么胃口，很快撂了筷子，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看王晓媛。

“什么时候出来的？”

“两个月前。”

陆宁很意外，“怎么没联系我呢？”

王晓媛拢了拢齐耳的短发，神色有点拘谨，“出来后不太好意思见以前认识的人，但我想了想， 还是想见见你，对你当面说声谢谢。”

“生活都安顿好了吗？”

王小媛：“安顿好了，我找了个快递分拣的工作，晚上就睡在店里。”

陆宁点头，看着眼前举止唯唯诺诺的王晓媛，心里涌上一阵难受，她离开自己后，一直在做化妆品代购，为了节省每月飞国外的成本，王晓媛起了购买游客信息的心思，这样就可以在国内获得免税购物资格的资格。

刚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她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起来，购买信息的次数和金额也越来越大，很快东窗事发，王晓媛因为偷税漏税，购买个人信息的行为涉嫌违法，她吓傻了，找到所谓的“朋友”找关系以为能摆平，最后却被骗走了大半积蓄，最后实在没办法了。王晓媛找到久未联系的陆宁，寻求帮忙，陆宁虽然对她还有不满，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堕落成这样。

陆宁帮她找了好的律师，几经周旋，王晓媛最后被判罚金10万和一年的刑期，陆宁帮她交了罚款，还去看过她一次。

“工作累不累？”

“不累。”王晓媛比以前胖了很多，看上去比陆宁大好几岁，她局促地笑：“比里面自由太多了，一点都不觉得累。”

“那你好好干。”

“我一定会的，我在里面每天接受教育，出来一定会洗心革面。”王晓媛有点不太敢看对面光彩照人的陆宁，视线偏了偏。“出事后，才知道所谓的朋友根本靠不住，最后帮我忙的竟然是你，我之前竟然还那么对你，真是越想越后悔。”

“都过去了，要不是那件事的话，我估计直到现在估计还在卖着不入流的衣服，也不会有宁清服装公司。”陆宁放松地笑了笑，“某种程度上，我该感谢你。”

饭后，王晓媛执意要结账，陆宁比她高，站在她身后，一眼就扫到她手机里的余额。结完账，陆宁拉着程程往外走，王晓媛蹲下来跟程程说再见，程程好几年都没见过她，有点害羞地往后退了一步，王晓媛逗她：“你四五岁的时候，天天都是我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