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犯(53)
作者:姜筠
但要如何跟眼前的女孩解释这一切,跟她讲自己对她释放的善意更多的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探索,并非与她本人有关;要如何跟她解释,在这个夏天自己吩咐她做的一些事情,都是出自个人的隐晦目的,而她只是提线木偶。
伯万灵不知从何时开始,竟对眼前的女孩产生了愧疚感,这个从死神门前拉回了自己给自己第二次生命的孩子,却成了自己的傀儡。像是在做某种弥补一般,伯万灵开始把自己对于药学与医学的一些实用主义的经验传授给这个尚且稚嫩的孩子,也许是在做无用功,也许会让她一知半解,但如此这般伯万灵便可以说服自己继续去做正在暗中进行中的事情,利用姜珊接近小马。
人并非永远能够自欺欺人,苦难的日子一旦过了太久,偶发的幸福便更像刀尖般诛心。
夏天快要结束了ᴶˢᴳ,伯万灵迎来了自己的生日,这日子本该与过去几年的一样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但那晚当他推开家门时看见了满屋的烛火,桌上的蛋糕边坐着一个按耐不住兴奋的女孩,恍惚间他看见了崽崽,那烛火摇曳处,分明是崽崽在一遍一遍唤着爸爸,她嗓音清脆嘹亮,句句摄人心扉。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姜珊一边打着拍子一边笑着摇头晃脑,示意伯万灵快快落座。那蛋糕是一份不小的水果蛋糕,可能是路途颠簸已经有些稍稍变形,但并不影响它看上去耗费了心思。
伯万灵坐在餐桌边,不知道脸上是泪水还是外面的雨水,它们湿哒哒地滑到下巴上有些发痒,也有些刺痛。
“不好意思伯叔,之前不小心看到了你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发现是在今天,然后就匆忙准备了一下。”姜珊提溜着水汪汪的眼睛示意伯万灵赶紧吹蜡烛。
伯万灵摘下手套大笑着摸了摸姜珊的头发,一口气没能吹灭那几根蜡烛,两个人笑作了一团,一同憋气吹去。
人类是个有趣的生物,当面对真正的离别时拥有着超乎一切的预感,这一晚,伯万灵下定决心要跟姜珊彻底告别了。
这是他久违的最快乐的一晚,同时也是他饱受煎熬的一晚,他深知自己早已将眼前的女孩当作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女儿,也意外自己竟然开始憧憬这样寻常的幸福存在,只是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探寻崽崽死亡的真相,那崽崽就真的离开了。
“崽崽她”伯万灵开口道:“当初就是在我生日前一天出的事情。”
姜珊正切蛋糕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她重新将餐具摆好,望向伯万灵。
伯万灵只是在笑:“所以那之后我都没有再过生日了,后面家里人病倒,我自己也出了事情,好像更没有什么理由再去关心生日这回事儿。”说罢伯万灵拿起餐刀小心切着蛋糕,继续说道:“之前啊,我们家过生日总喜欢去一家蛋糕店,在中央大街旁的一条小街上,红星蛋糕房,开了能有二十多年了,很不巧好像前几年停业了,它家的蛋糕是真的很好吃,我嘴巴太刁了几乎不怎么吃甜品,但对它家的东西总是爱不释手。”
“我记得,好像是俄国人开的,小时候去过几次。”姜珊说道。
“崽崽其实跟其他小朋友不太一样,她很讨厌吃甜食,但每次她看到我吃这些东西,她也会有样学样跟着吃,她说她要跟我长得一样壮,小孩子真的很可爱,在他们眼里父母就是这世界最大的榜样,你可以什么都不做享受这份拥戴,这仅仅只是因为你是父母。”伯万灵挖着盘子中的蛋糕,将那团奶油搅成了糊状。
“伯叔,对不起…”姜珊有些沮丧:“我不知道今天对你来说是这样。”
伯万灵抬起头拍了下姜珊肩膀,笑道:“说什么呢!我这是在开心呀!我真的以为我再也体会不到过生日的这种心情了,真的开心极了。我可警告你,你买这蛋糕你可要多吃点,我一个人可吃不完这么老多,你小丫头别耍赖。”他将剩下的一大半蛋糕都推到了姜珊面前。
“伯叔!”姜珊笑着大声喊道。
“你爸的事情也很快就要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伯万灵像是在对姜珊说话,又像是在和自己说着这些。
姜珊忽然心里紧了一下,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敏感,只是觉得这个夏天比她预想中结束的速度快了很多。
“新学期准备好了吗。”伯万灵灌下一大口啤酒,呼了个长长的气。
姜珊点了点头笑道。
“好!”伯万灵欢呼道:“那咱们今晚就来个暑假结束前的小测验,看看你这个假期在我这的学习成果!”他脸上酒气红润,兴子也变得高涨了些。
“伯叔!怎么还突然袭击啊,明明暑假还有一阵子呢!”姜珊笑着喊道,连忙摆手。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给你准备的时间,给你时间你能考满分,我可不允许这么简单的事情发生。”
“伯叔!”
“认识你很开心姜珊,谢谢你。”伯万灵瘫在沙发上,自言自语道。
“搞什么啊这么肉麻。”姜珊嫌弃道。
“生日快乐!全世界!”
伯万灵举起手中的半罐啤酒,在半空里像是跟谁碰了个杯,酒水洒了他一身,滑稽样惹得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生日快乐。
伯万灵嘴里嘟囔着,他别过脑袋,这一次他确定,流到下巴上的,是眼泪。
第44章 43见日(上)
可能是头上的伤口正在寒风中结痂,那撕裂处丝丝的响动在脑袋里不断被放大,搅得姜郃头痛欲裂。他缓缓睁开泛红的眼皮,看见正对面的窗子外一片雪白,那朦胧处似有光点在来回律动。
北风呼啸,吹得他半张身子生疼,没多久他便发现怨不得那风,毕竟手和脚都被牢牢地拴在了这椅子上动弹不得,他咳了几声,吐在身子上的都是暗红色的粘稠物。
阴暗处站起了一个人,听到这动静后走到窗户边关上了那道天窗,那人背对着姜郃朝楼下扫了扫,然后将目光放到了那远处跳动的光点上。姜郃的双眼慢慢对焦,那光点速度放缓,变成了塔尖的一道照明灯,姜郃认了出来,那光点处是新落成的哈市火车站瞭望塔。
那黑影转过身慢慢靠近,灯光在他的身上一片片摊开,落到脸上时,姜郃喉咙里发出了喑哑的呼声,面前的人正是他寻找已久的万寿涛,那个曾经亲密无间的好兄弟。
万寿涛半蹲下来,用手帕象征性地擦拭了下姜郃眼睛周围的血迹,像是在暗自窃喜,又像是在睥睨嘲讽。姜郃动了动手腕处的绳索,那绑法极为结实,没有任何挣扎的空间。
“最好不要乱动,那是水手结,越动越紧。”万寿涛开口说道,他站起身看着眼前昔日朋友做着的无用功,不免感到有些好笑,将手帕放到姜郃身上后,便站起身退回到了阴影里,他掏出手机,像是正在查看些什么。
“到底为什么啊?!”姜郃用尽气力从满口污秽中低声质问着。
“嘘!”万寿涛将手机横放后把音量调到了最大,他走上前将画面展示给了姜郃看,画面中,是针孔摄像头拍摄到的某间酒店房间内景,床铺上躺着的一位女士正处睡梦中。
姜郃瞪大了双眼,整个身体都在跟绳结殊死一搏,他认出了画面中的女人,他大喊着咒骂着。
“阿姨是去那边参加业界研讨的吧,因为这场雪被迫比原计划多呆了几天,有时候人的命运就是如此,万一今晚酒店突然发生火灾,万一她的房门到时候突然打不开了,你猜下阿姨会怎么逃生啊,十几层楼啊,好恐怖。”万寿涛盯着手机画面看了下,一脸胜券在握的笑容。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姜郃问道。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他,不惜在车中放置迷药,用撞车半路劫道,并且以家人相威胁的方式作缠斗,说明敌人彻底按耐不住了,但敌人可以输,自己真的输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