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犯(39)
作者:姜筠
“小孩子都这样,见到生人会腼腆些的。”伯万灵解释道。
“周警官你快别开我玩笑了,我在长辈面前哪有在你面前胆子大呀,你瞧瞧,一紧张我的茶都洒了。”说罢指了指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沾染上的印渍,在周齐的指引下躲进了一楼楼梯口的洗手间处理。
还没等姜珊出来,伯万灵就已经披上了外套像是准备离开,他将周齐拉到了宅子外的草坪上,门外的风渐渐变大,吹得人有些凉意。半晌,伯万灵开口道:
“像我之前说的,这次来是有些事情需要让你知道。”
“要不您进屋说?我看这风刮得好像快下雨了。”周齐看着黑夜里漫天得黑云说道。
伯万灵眨了眨眼拒绝了,声称还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赶着回去处理,但眼下的这事儿,又必须今天告诉周齐,否则害怕自己某天会反悔。周齐听到这话有些焦虑,但仍旧故作镇定地耐心等待伯万灵开口。
“你父亲生前的最后那段日子里,被人暗中下毒的事情,可能是他认知错误了。”伯万灵说道。
周齐有些震惊,周宪淳遭不明人下毒的事情他听周放说过,剂量不大,但毒物的来源和种类都不明,只是眼见他身子一天天的崩溃,却无能为力。
“为什么?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周齐心里此刻有了一万个问题。
“去年年末,你父亲找到我,希望我帮助他调查周边亲近的人,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精神恍惚,怀疑是有人在悄悄给自己投毒。”伯万灵继续说道:“我建议他去医院做一个正规的检查,但说什么他都不肯,于是我瞒着他,悄悄给他检查了一下。”
“结果是什么?”
“你父亲跟你们说过他年轻时在西藏登山的遇险经历吗,事实上那次活着回来虽然捡了一条命,但长时间的低温环境也给他带来了一身的伤病,那些旧疾经过外界的刺激等多重因素下导致更加严重,他的器官早已发生病变在慢慢衰竭。”
周齐这才意识到周宪淳去世后,自己只是忙着举行葬礼火化遗体,竟没有一丝想要去探究是否死于非命的想法,如今听到伯万灵这么一说,忽而悬起的心才慢慢放下。
伯万灵在草坪上蹭了蹭皮鞋上的痕迹,继续说道:“但你父亲不太信任这些说辞,那段时间他的精神压力临近崩溃的边缘,他坚信一定是有人在给自己投毒,有人要谋害自己,我拧不过他,为求他一个心理安慰,于是答应他帮忙调查身边的人,包括你们最近刚刚抓到的那个秘书,周放。”
“他不干净吗?”周齐问道。
“他太干净了。”伯万灵回答:“周宪淳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因为和周家有些渊源才获得了周宪淳的信任,只有他,在此前和周家没有一点瓜葛,仅凭借着自己一点点爬到了周宪淳的身边,有点不符合常理不是吗。”
周齐想起以父亲那多疑的个性,在弥留之际的紧要关头竟然还是可以如此信任周放,便觉得伯万灵所说的也不无道理。
“总之。”伯万灵拿出了车钥匙,对着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奥迪按了下,继续补充道:“今天来这边就是想着跟你讲一下,你父亲真正走掉的原因,尽管他去世之前精神状况不好,但他最挂念的始终都是你,那个周放,从他身上下手也许是个突破。”
“您不再恨我父亲了吗?”周齐问道。
“人都没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很多时候并不是非黑即白,我对你父亲其实,一直都处在那个模糊的灰色地带,谈不上恨,自然也就谈不上原谅了。但你是无辜的,毕竟也看着你长大,我想你有权利知道真相。”伯万灵回答道。
“好像马上要下雨了,叔叔您要是准备回市区的话可以捎我一段嘛。”姜珊突然打开门从宅子里走出来,望着草坪上的伯万灵发问。
屋外的风越来越大,几个人匆匆作别。临走前伯万灵递给了周齐一张名片,那是他如今的联络方式,一间私立医院的药剂师。
数年前,伯万灵女儿的葬礼结束不久,自己便失去了这个叔叔的踪迹,如今重新取得了联系不能说不高兴,只是这高兴之余,颇有些耐人寻味的意味。
姜珊钻进了车中,随着伯万灵一同远去,宅子里再次恢复了寂静,风阴阴地吼,天空中顷刻间砸下了万千个雨点,落在了这草坪上。
周齐突然想起来,稍早离开父亲的房间太过匆忙,忘记关上了窗户,这雨这风再大些只怕是会一片狼藉。没来得及换鞋,她便跑上了二楼父亲的卧室,打开房门后却发现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
满地的照片早已被风吹散到房间各处,费了些心力翻找后,她重新将它们排列组合铺在了地上,只是这次,任凭她怎么调整,那个血色印记仍是缺失了一个角落。
有人拿走了一张照片。
第34章 33录音
周齐害怕雨天,那是她的梦魇,这样的人在这种天气总是不好受的。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陷入沉思。在刚刚过去的几个钟头里,姜珊和伯万灵各有一次离开其他人独处的机会,时长在十几分钟不等。要进入这间卧室必须经过前厅,经过前厅又势必会被其他人看到,如此一来机会最大的反而只剩下了独自进了洗手间的姜珊。
纵使伯万灵在宅子外绕过花园到西侧,一个人到中年的男人要徒手爬上毫无借力点的墙壁直达二楼,貌似是天方夜谭。
周齐将头伸出窗外,窗沿边的灰尘被雨水冲刷得不剩任何痕迹,她把窗户关上,脑子里却隐约回忆起晚餐时某些带着疑惑的细枝末节,她迈出房间,敲响了阿姨的房门。
阿姨像是睡了会儿,声音有些慵懒,盯着周齐发梢上被雨打湿的一绺呆呆地望着,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反倒是连忙下意识地关切起来。
“有件事想问您一下,您为什么会给姜珊主动倒热茶?”还没等阿姨开口询问,周齐便急不可耐地问道,她想要印证方才回忆起来的细节并不是出自于自己的职业敏感。
“今晚最低气温 27 度,下雨之前热得要命,可是晚餐时您问都没问一下就给那个女孩子端了杯热茶,为什么?”周齐看到阿姨一脸茫然,继续补充道:“我意思是,这么热的天气,还是一个小孩子,按照正常人的逻辑应该会为她准备冷饮的。”
阿姨像是这才清醒过来:“还以为怎么了,那个高中女孩子吗,她昨天来过的。”
“什么意思?”周齐的想法得到了证实,她接着问道。
阿姨打了个哈欠,振作精神,坐回到床上,说道:“昨天你没回来前她来过一次,那时候她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的,也是准备找你的,我跟她讲了你不在,顺便关心下她是否身体不太舒服,这才知道原来是孩子生理期的缘故,我看她实在难受得紧,就让她进来休息了会儿,我还给她找了点止痛药。”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周齐问道。
“可能是来的突然,孩子没怎么准备卫生巾,我这边平时也不常备着了,就出去买了些回来。回来时我见她在客厅里翻着周总留下的那些画作书法,脸色倒是好了不少。临走前她还蛮关心你的,让我千万不要跟你讲自己来过,说是不想为你平添负担,并说今天会再来看看你的,这不是,我一瞧她来了,也就下意识的没给她准备冷饮,是哪里做错了吗?”
“您昨天离开了多久?”周齐问道。
“半个小时左右吧,很快就回来了。”阿姨回答道,随即察觉出了一丝的不对劲,试探性地问道:“那个女孩子,是有问题吗?”
周齐没有回答,某个角度来说萦绕在她脑海中一晚上的疑问终于被解答了,她认识的姜珊绝不会是没有目的和动机地单纯去做一件事。她之所以今晚选择过来,一定有着不得不来的理由,那理由一定要足够强烈,让她多等待一天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