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怨者(80)

作者:射手作


冬融默默哭了一会儿,好半天才道:“早上老齐来了。”

“谁?”

“老齐,孩子的爸爸。”

铭久马上想到那个看起来有些窝囊的男人。他有些懊恼,当时应该及时认出对方,好狠狠揍他一顿。

“老齐也希望我别要这孩子。他不是怕我将来用这孩子纠缠他,他只是希望我能彻底将他这页翻过,重新开始,去争取他给不了的幸福。”

“那你怎么说?”

“我说,‘爸爸不要孩子,如果妈妈也不要,那这孩子岂不是太可怜了?’”

“可……可如果你的命都没了,孩子由谁照看?难道那样他就不可怜?”

两人各执己见,虽然气氛时紧时缓,却始终互不相让,都绞尽脑汁试图说服对方。乍看之下,两人和人间的寻常父女没什么两样。

他们对眼前的争论是如此专注,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夜幕已经从天空迅速垂落,拂过远山,遮住近窗……

第51章 尾声

三年后,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

Z市南湖公园里,蔷薇似锦,法桐翠碧,如织的游人徜徉在和风中,一个个脸上都红扑扑的,像是有了醉意。

湖畔一角,一位长相甜美的少妇正坐在路椅上,看丈夫给儿子演示打水漂。走路还不太稳的儿子认真看了一会儿,忽然摇晃着从地上抓起一块鹅卵石丢进湖中。只听扑通一声闷响,大大小小的水珠立刻飞溅在儿子胖乎乎的小脸上。

小家伙先是一愣,接着便把脸转向少妇,咯咯地笑个不停。

少妇连忙掏出手机,将这美好的瞬间定格。

“我回来啦。”身后传来闺蜜的声音。

她连忙回身:“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下一秒,她就从闺蜜手中看到了答案。

“茂茂,叫爸爸一起过来吃棉花糖吧。”少妇朝湖边喊道。

“还有酸奶。”闺蜜又拿出一个纸袋。

“嘿嘿……你真懂我。”

“那是。”

“买这么多,怪不得你去了那么久。”

“还看画来着。”

“看画?”

“嗯,就那边,有个画家在写生。”

“画的好吗?”

“挺好的。”

“那我一会儿也去看看。”

微风将两人的对话吹入伊郎耳中,他正全神贯注地描绘着眼前的风景,因此丝毫不为所动。

一幅画完,他放下笔,点了一支烟,然后又挑了几支颜料,依次挤入调色盘。

所有动作都是用右手完成的——他的左手虽然还在,但早已不听使唤。

三年前那场惨烈的踩踏事件,致使他左手掌骨粉碎、五指尽断。那之后,虽屡经医治,却只能修复骨骼和皮肉,手部神经则由于受损严重,再无法恢复如前。

倒也不会因此耽误太多事,尤其是画画。

“右手做画,左手做爱。”他曾对李玫说过这样的话。

当时李玫羞得双腮霞飞,两只粉拳在绣着玫瑰的胸膛上一通乱捶。

因为每次两人幽会,在紧密结合之前,伊郎都会用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多为李玫创造一次无法言说的快乐。

或许正是因为那时的放纵和得意,上天才会给我这样严厉的惩罚吧,他不止一次这样想。

正出神间,那少妇和闺蜜慢慢走到他跟前。

两人挽着手,一个斜扎着麻花辫,一个留着蘑菇头。

“画的真好。”看过画架上的画后,少妇称赞道。

伊郎回以微笑。

一旁忽然传来奶声奶气的呼唤,原来是少妇的儿子跟了过来。小家伙脸上还沾着酸奶,眼看就要到妈妈身边,脚下忽然一绊,扑地一声趴在了伊郎的画夹上。

少妇连忙将儿子扶起,同时将画夹递给伊郎,不停地道歉。

“没关系,孩子没事儿就好。”

伊郎伸手去接画夹,却没拿稳,一叠画稿因此从画夹里滑了出来。

苏萼蹲下身,帮伊郎将画稿拾起。

那些画稿上画着同一个女人。虽然并未完全画出正脸,但她认得那女人。

那天,苏萼亲眼看到,李玫为救伊郎,刚刚跳回人海,巨石一般的货箱便滚落下来。就在其中一块巨石即将砸到李玫的时候,手掌被人踩碎的伊郎强忍剧痛,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尘埃中跃起,帮李玫躲过了致命一击。

虽然两人得以保命的根本原因,是霍来并未将他们列入执行死亡的范围,但若不是两人在危难关头对彼此的舍生忘死,霍来毫无疑问会另作安排。

只是,“爱”虽然能帮所爱之人保命,却并不能帮他(她)逃避纵欲的惩罚。

因此,李玫虽然没受致命伤,却留了一道永久而可怖的疤痕在右脸上。

或许,苏萼想,这就是伊郎在这些画里,只画了李玫背影和左侧颜的原因吧。

“这么快就走?”灿灿问苏萼。

“这次待的时间不短啦。”

苏萼此次在Z市待了整整一个月,时间确实不短。铭久和晴夏被处理后,她也因何醉的举报而受到死神界的处罚。她在K市的职务被暂停,并被勒令到几座指定城市,跟随当地的恶欲死神深化修行。修行共为期三年,Z市是最后一站。

“还没和你待够呢……”灿灿说。

“我也是。下次争取再多待几天。”

“下次什么时候来?”

“我现在怎么可能知道呢?”

“希望你今年冬天就能来。”

“为什么呢?”

“因为我的结婚三周年纪念日啊!”

“噢,对对,你还会穿那套婚纱照相吗?”

“唉……最近胖了,真担心穿不上了。”

“再胖也没我胖吧?”

灿灿捂着嘴笑了一会儿,然后道:“到时候你一定要来,我还没穿婚纱跟你合过影呢!”

“我尽量。”

“不行,一定要来。”

直到苏萼作出肯定的答复后,灿灿才放她进了高铁站。

真是个实心眼儿的姑娘,苏萼暗想,跟民久一样。

只是不知道,因咒怨而死的民久,此时是否正作为咒怨执事的一员,游荡在人间?如果是,他现在叫什么名字,又戴着一张什么样的脸?

一切无从查起,她可能永远都找不到答案。

就像她想知晓铭久和晴夏如今的所在时,心里同样一片茫然。

翌日,苏萼复职的第一天,便收到一份业务协办申请。

提交申请是一位名叫嘉楠的咒怨执事。苏萼如约赶到见面地点,发现对方的形象是一位身材挺拔的少年。

“施怨者和受怨者现在就在一起?”她问。

“对,我刚确认过了。”嘉楠答道。

苏萼盯着他看了看,又问:“施怨者和受怨者,真的是父女关系?”

“是啊,那申请信息上不都写了嘛。”

如果是铭久,一定不会这样回话,苏萼暗想。

她打开设备,把施受双方的信息和咒怨内容认真看了一遍。一位父亲因女儿沉迷网购、连累他负债如山,不堪重负之下心生怨念,如今咒怨时长已满七年。

在此期间,她不时就这单业务的细节提问,但嘉楠对这单业务的掌握程度似乎还不如她全面。

于是苏萼更加确认,眼前这位嘉楠,绝不可能是被周瑗改头换面的铭久。

不仅因为他的表现远不如铭久敬业,还因为他长了一双与少年之躯很不相称的牛眼。

当天下午,苏萼又同一位名叫华珊的女执事见了面。

华珊肤色微黑,身材很好,长得也漂亮。虽然外形如此突出,又化着浓妆,但她给苏萼的感觉却是气场并不很强。不仅不强,还给人以一种很恬静、很容易亲近的感觉。

这一点,倒是和曾经的晴夏有几分相像。

不过也有不像的地方,比如她穿着高跟鞋,而晴夏从来都只穿平底鞋;还有声音,晴夏的声音很柔很细,而这位华珊却嗓音浑厚,听起来就像个男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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