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怨者(5)

作者:射手作


铭久只是怔怔地看着。

咒怨执事原本就不具备人类的情感,自然也不会对人类产生共情,更没有向人类伸出援手的义务。

何况,铭久根本不知道司机想让他帮忙做什么。

倒是那黑脸汉子反应快,立刻跳过去拉起手刹,然后根据司机的提示,打开双闪,按下开门键。

车里仅有的几位乘客,有些直接下了车,却并不走远,而是踮着脚,伸长脖子朝车里看。只有一两位来到司机跟前。此时司机已经失去意识,有人立刻拨打了急救电话。

黑脸汉子似乎懂一些急救措施,他和一位乘客合力将司机抱出驾驶座,放到外面的空地躺下。这期间,他朝一直杵在一旁的铭久狠狠瞪了一眼。

众人将司机从车内移出后,铭久的视线也跟着转向窗外。

“快走。”

要不是晴夏使劲拽他的衣襟,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正迎着围观者的手机镜头。

“明天就是见习期的最后一天了。”晴夏说。

“嗯……”铭久心不在焉地回道。

晴夏看了一眼和自己并肩走在回公司路上的铭久,问他:

“你在想什么?”

“呃……我在想,刚才那个公交司机突然心脏不舒服,会不会是那位叫温义的疾疫死神做的。”

“不一定。这要看那个司机最后是死是活。”

“如果是活……”

“如果是活,那就一定没有疾疫死神的参与。”

“有没有这种可能——疾疫死神参与了,但是因为那些人及时施救……”

“绝对没有这种可能。”

“绝对没有?”

晴夏又看了一眼铭久:“只要有死神的参与,无论怎样的施救都是没用的。”

“这样啊……”

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晴夏又说:“明天就是见习期的最后一天了。”

“嗯……你说,那些人为什么要救那个司机呢?”

晴夏没接话。

“人类真的很有意思……可以对至亲之人轻而易举地施加咒怨,却又能在危难之际向陌生之人伸出援手……”

晴夏还是没接话。

“还有上午那个男人,幼年时亲生父亲便弃他而去,他却为父亲的骨灰盒纠结半天……他母亲似乎也对那位薄情丈夫的葬礼格外关心……而且他们还极有可能在死者生前施加过咒怨……”

晴夏依然没接话。

“我想把这些事记录下来,然后……”

晴夏停下脚步:“你真的应该去当记者。”

铭久也跟着停下,一脸茫然。

倘若此时有人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大概会以为是迟钝的父亲面对着使性子的女儿,正束手无策吧。

“虽然没有任何规定指出我对你有这样的义务或责任,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你现在所考虑的那些,无论和咒怨执事,还是殡葬公司职员,都没有半点儿关系。”

铭久似乎用了很长时间才理解这段话的意思。

“明天就是你见习期的最后一天,明天之后,我不会再有机会提醒你这一点,所以我希望你能记住我的话。”

“嗯,我记下了。”

“不要被为那些无聊的事分神,专心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哪个是本职,殡葬公司职员还是咒怨执事?”

“咒怨执事。”

“那么你唯一应该关心的,就是咒怨死神转办的人间咒怨是否都得到了有效落实。”

话音刚落,西装口袋里就响起了急促的提示音。

铭久掏出移动通讯器,打开。

“翠薇花园6号楼504室的男人……”

这还是铭久第一次遇到咒怨对象没有姓名的情况。

第4章 秘密(上)

几乎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秘密,或大或小,或多或少,周骞也不例外。

幼年时,他的秘密大抵如此——

某天在路边捡了50块钱,偷偷买了一把气弹枪,怕父母被发现,玩够了就埋在菜窖里的沙堆下面。

因为玩火不小心烧坏了家里的小物件,就干脆把那些物件丢掉,父母问起时便装作从未留意到。

少年时的秘密则是这样的——

喜欢班里的某位女生却不敢说,为了能多看对方几眼,每天放学都特意绕路回家。

不止一次朝恶邻家的腌菜坛子里吐痰,有一次还挤了几滴尿。

年少时的秘密,过了一定的“时效性”之后,大多可资怀旧或自嘲,即便与人分享也没什么大不了。成年后的秘密则不然,几乎每一个都不敢让人知晓。

比如他患有股癣,比如他那500G容量的笔记本电脑硬盘里存放了超过200G的黄片儿,那些黄片儿分散于二十个文件夹中,每个文件夹又像俄罗斯套娃一样,以一层又一层儿文件夹作伪装。再比如他的人事档案里,有一条工作履历与实际不符;他偶尔还偷看同事的“飞秋”聊天记录——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要偷看些什么。

世间任何事物都是分正反两面的。秘密能给人带来心理上的刺激和愉悦,同时也能剥夺人享受百分百轻松的权利。

不过,对周骞来说,以上这些秘密,至多只能让他产生暂时的惶恐和担心,无法形成真正的压力。

所谓“真正的压力”,是指无论如何都不能被他人知道、只能烂在心底直至自己死去的秘密却偏偏被他人窥到,每当想起此事就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样的秘密,他有一个。

事情还要追溯到十一年前。那一年周骞十三岁,刚刚随父母搬到翠薇花园。当时的翠薇花园是新楼盘,有在这座城市里刚刚流行起的小高层和花园洋房,还有大量别致的人工景观。在周骞的眼里,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时尚的,远非他家之前住的那栋矗立在平房区的老楼可比。新家在4号楼的405,一百二十平米,有露天阳台,卫生间和浴室分开,全新的家具散发着光彩,连没散尽的油漆味都透着可爱。

周骞就是在这里开启了他的青春期。青春期意味着反叛,意味着躁动不安,也意味着甚于以往的好奇。于是,在一个百无聊赖的炎热夏日的上午,周骞鬼使神差地盯上了母亲的内衣。

时至今日,周骞仍能忆起当时的感觉——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尽管十分担心父母会在上班时间突然回家,却仍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笨拙地将母亲的内衣穿在自己身上。他从没想过要这样做,也从未看过别人这样做,一切都仿佛出于本能。他被那些衣物束缚着、摩擦着,身体就像着了火一样,下面硬得像根铁棒。他在母亲的衣柜里继续翻找,丝袜、塑身衣、连衣裙……凡是能让他感到兴奋的,他全都往身上套。他在高度的紧张和忙碌中体会着这些衣物的触感和味道,这种感觉无比美妙,很快,他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生理高潮。

接下来的大半天里,周骞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不止担心这件事会被母亲发现,也担心自己的身体。那时的他还完全不知道高潮是怎么一回事。

虽有不安,可那种美妙的感觉却一直萦绕在他心间。第二天,他在窗前看着父母出了小区,便迫不及待地冲到母亲的衣柜前,喘着粗气滴着汗,找出让他更加兴奋的内衣和裙衫。虽然事后他有了更深的负罪感,在心里骂自己是变态,发誓这种事以后再也不干,但到了第三天、第四天,他依然如此。一天天过去,他挂胸罩搭钩的动作越发熟练,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自慰,母亲却从未对她的衣物产生过任何怀疑,这一切让他满怀成就感,负罪感随之变淡。

直到有一天——

假如不是从小就住在那栋傲视周边平房群落的三层小楼的顶层,或许周骞会养成拉窗帘的习惯。

尽管新家的每个房间都安了十分精美的窗帘,他却视而不见,晚上睡觉也不拉上,只把它们当作某种带褶皱的妆点。

既然晚上都不拉窗帘,白天当然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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