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专署大院的岁月(51)

作者:毛若眉


赵彬挥着草帽,驱赶面前的蚊子,说:“以后得慢慢改变他们的种植观念。”

朱技术员在赵彬挥动草帽时,忽然看到他的袖子,被荆棘抓破了,就连忙说:“赵局长,你衣服破了,是这只袖子。”

赵彬抬起右胳膊,果然看到衬衣肘弯处,不仅破了,还有血迹。他脱下衬衣,察看伤口,还好不严重,就噗嗤笑道:“我怎么没感觉疼。”

朱技术员呵呵笑道:“因为你的注意力,集中在别的事情上了。”

赵彬和朱技术员歇了会气,又顺着泉水向山上走去。爬到山顶,赵彬站在一个无遮挡的高处,向山沟里面望去,只见一座座绿色的山峦连绵不断。朱技术员指着远处,对赵彬说:“那边树木有点少的地方,是栖云高级社,再往里面走,就是原始森林。”

赵彬说:“如能把这些山,一座座地开垦成梯田,无论栽植水稻,还是种旱粮,都能提高产量。”

“是的。”朱技术员认可道,接着说,“赵局长,已下午两点钟了,我们回去吧。”

赵彬说了声好,便和朱技员朝山下走去。

赵彬回到招待所房间,见桌子上摆着一本《蕨薇县志》,知他要的东西,科长已借来。晚饭后,赵彬坐灯下,看《蕨薇县志》,边看,边把认为有价值的内容摘录下来。

第二天,朱技术带赵彬又去了即有水田,又有旱地的地方,了解情况。

赵彬在蕨薇县共待了六天,跑了四个乡,五个高级社,然后带着大量的调研资料回到石谷。

回来的第二天,赵彬在局会议室,听取展览馆筹备小组的汇报,又去老城电影院门前的平坝,察看展览馆动工情况。接下来的两天,他听取了各科技术人员的工作汇报。第五天,赵彬又下乡了。

赵彬这次下乡调研的地点是,白鹭县粮食产量最高的清水乡木荷高级社。

那天早上,他和白鹭县农业科刘技术员,乘一辆开往四川的长途客车,车行至深山峡谷入口处,两人下车,朝公路旁一条小路走去,没走多远,进入峡谷。

山谷里有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赵彬见溪两岸山林繁密,树木高大,便问刘技术员:“这一带不是刀耕火种吧。”

刘技术员说:“这里没住人。”

赵彬诧异道:“没住人?木荷高级社的人,住哪里的?”

“住在老里头,一个山顶上的。”刘技术员答道。

赵彬心里有些纳闷,这一带自然环境这样好,离公路也近,木荷高级社的人,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不过,他没多想,因这个问题,现在不在他思考范围内。

赵彬起初以为沿这条山路,可以走到峡谷的另一端,可没想到,在他们行约十几里路后,正前面忽然出现一座大山。山远看,似一堵上尖下宽的圆柱形“石门”;巨大的“石门”,像从天而降将峡谷锁住。只是“门”受形状的限制,峡谷并未全部封死,以致溪水流到山脚时,拐向右侧山缝中的小沟,叮叮咚咚的朝前流去。

赵彬把眼镜推了推,留意观看这座大山,因还有点距离,他只隐约看见,山上像缠了无数条绿色的宽绒布。

刘技员见赵彬目不转睛地望着对面那座山,就向他介绍:“赵局长,山上那些绿色植物,是种的水稻。”

“是种在梯田里的吗?”

“是的。木荷高级社的人,就住在这山顶上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壮观的梯田,这山可不小啊!”

“就是因为他们修了这么多梯田,粮食产量才高。”

赵彬点头:“这次,得好好向他们取经。”

两人走到山脚下,刘技术员带赵彬从山右侧一条石板路,朝上走去。

赵彬上来,见梯田都不怎么宽,多半只能栽两三行稻苗,知是山高坡陡的缘故。赵彬一面往上走,一面观看田里的稻苗,他见禾苗长得绿油油的,就对刘技术员说:“难怪这里粮食产量高,你看,这些稻苗长得好粗壮。”

赵彬走到一丘水田边,蹲下来,扒着一株苗子边看,边问刘技员:“一株水稻可以分多少蘖?”

刘技员说:“水稻分蘖与品种、栽插密度、肥水有关。一丛水稻的分蘖,分为有效分蘖和无效分蘖,有效分蘖一般约6-15个。”

赵彬点了点头,站起身,继续朝山上爬去。

时值八月,骄阳似火,暑气蒸人。赵彬额头上的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滚落。他脱下汗湿透的短袖衬衣,搭在胳膊上,露出里面一件白色背心。

赵彬爬到半山腰时,气喘吁吁地仰头朝上望,只见离山顶不远处,有一片森林,他对身后的刘技术员说:“这里的人很理智,没把树木砍光,而在山顶留一片树林,他们大约也知道,森林能涵养水源。”

刘技术员笑道:“他们不差粮食吃,也不必开那么多梯田。”

赵彬和刘技员说着话,不歇步的一直往上走,大约走了一个钟头,进入那片阴凉的树林。两人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坐下来。

赵彬从鼻梁上取下眼镜,用手巾顺着一个方向,擦拭镜片上的汗渍,擦净后,重新架在鼻梁上,接着取下草帽扇着风,问刘技术员:“这座山海拔高度是多少?”

刘技员说:“500多米。”

赵彬赞道:“把这么大座山,建成梯田,不简单。”又问,“这里的人,为什么要把家建在这里?”

刘技术员不好意思地说:“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也就没问过当地人。”

赵彬唔了一声,说:“我们走吧。”

两人沿林间一条小道,朝上走去,约走二十多分钟,便到山顶。赵彬从林子里出来,放眼望去,只见山顶平坦如坝,一栋栋错落有致的村宅,棋样的散落坝子各处;大片的庄稼、蔬菜,绿毯样铺展在房舍的周围。看到这里,赵彬心里不免有些奇怪,先在山下,他仰头朝上望,见山顶是圆尖形,却没想到……

“赵局长,你看,他们的房子,比我们县政府的屋都修得好。”刘技术员指着近处几栋村舍说。

赵彬笑道:“房子建得好,证明这里的人,有经济实力。”

“赵局长,往这边走,社长的家离这不远。”刘技员指着一条岔路说。

赵彬和刘技术员朝左边一条便道走去,没走多远,来到一户人家菜园子边。刘技术员站在篱笆旁,对着屋里高喊:“王社长,王社长!”

不一会,屋里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这人一见刘技术员,连忙喝退狂吠的狗,笑着把赵彬和刘技员让进堂屋。

刘技术员介绍道:“这是专农业局赵局长,这是王社长。”

赵彬与王社长握手。王社长连连说:“你们坐,你们坐,我来倒茶。”

赵彬和刘技术员在门边椅子上坐下。王社长走到八仙桌旁,提起茶壶,倒了两杯凉茶,一手端一杯,递给赵彬和刘技术员。

赵彬接过杯子,喝了几口茶后,从挎包取出笔记本,摊在膝上,笑着对王社长说:“你把社里共有多少人,多少劳力,多少耕地,每年粮食总产量,能达多少斤,这些情况,说一说。”

王社长说:“我们社有589户,2566人,整劳力1530人,半劳力200人,总耕地11650亩,年总收入……”王社长一样一样的说着。

赵彬记下王社长说的情况,又问王社长:tຊ“你们是怎样把这么大座山,改造成水田的?”

王社长呵呵笑道:“这些梯田啊,是我们祖辈几代人,慢慢挖掘出来的。说来话长哦,我们实际上不是这里的人。”

赵彬疑惑地问道:“你们是从哪里迁来的?”

王社长咽了一下口水,缓缓地说道:“我爷爷说,他的爷爷一家,以前住在长江边一个叫余子的村里,后来因家里有人,失手杀了一个土匪的亲属,因怕土匪报复,爷爷的爷爷就带着一家人,拼命地往西南方向逃,后来就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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