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已经带着安瑶开车出发的林遇给李总再次打去电话，由于车里人多，李总又按了免提，安瑶只能变着法子告诉他们可以把难找的地方交给她，比如学校，她找起来速度更快。

提到学校，叶初阳忽然想起曾经跟踪孩子们去到距离当初车祸现场不远的一座天桥，六个孩子在上面说悄悄话说了很久，思索片刻后，她调转方向朝那座天桥开去。

“李总，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群孩子聚在一起讲了很奇怪的话吗？”叶初阳加快了车速。

怎么会不记得，那些话极其难听，又十分蹊跷。

“难道他们在天桥那边？”李总疑道。

“过去看看。”叶初阳把位置告诉了林遇。

林遇二人距离天桥更近，用了几分钟就到了那附近，远远看见六个孩子都站在天桥上往下看。

过了上班高峰期的天桥上刚好此时没人行走，六个孩子格外显眼，他们不停往下张望的动作，让林遇和安瑶生出不好的预感。

“看到了！全都在天桥上，他们不对劲！快过来！”林遇告知叶初阳后，急忙在路边停车，往天桥上跑。

肖梓晨注意到脸熟的林遇，朝他大声喊道：“不要过来！”

另外几个孩子也察觉到了林遇，王小全更是做出了一个威胁的动作，抓着栏杆往上踩。

人行天桥不是很高，大约五米左右，但像他们这种年龄的孩子摔下去，也是性命堪忧的，更别说桥下还有时不时快速驶过的车辆。

才上了一半阶梯的林遇立刻停下，朝孩子们伸出一只手，让他们冷静，“我不过去，你们先下来好不好？”

安瑶站在天桥右下方，紧紧盯着孩子们的行动，同时在脑子里快速思考应该怎么做。

叶初阳等人也赶到了，见状况不对，叶初阳马上拦截了后面驶来的车辆，肖志海则慌张地跑到天桥底下对肖梓晨喊话：“梓晨，爸爸担心死你了，你快下来，我们回家！”

肖梓晨几个孩子见李总和李东阳也往天桥底下走来，互相看看彼此，表情变得更加坚决。

肖梓晨往上爬，坐在了栏杆上，双脚悬空，这一举动把肖志海的脸吓得发白。

“梓晨！你这是做什么！”

“我们把命还给李董姐姐！”肖梓晨朝底下大喊。

赵媛媛、王小全和另外三个孩子也跟着肖梓晨一起爬到了栏杆上。

他们本想看准那些开来的车辆再行动的，现在车全被截停了，但就算计划被破坏，他们仍一心要继续实施。

其他几位家长也赶到了，从后面的车群里冲出来，见到这惊险的一幕，双眼瞪得比铜铃大，简直要跪下来求那几个孩子。

李东阳看着那六个孩子，神情冷漠，他们做出如此举动，说明李董的车祸，真的与他们有关。

“媛媛！你听爸爸妈妈的话，赶紧爬回去！”赵媛媛的父亲仰头祈求道。

“不要！爸爸妈妈！我不想再骗人了！”赵媛媛哭了，心中压抑了许久的自责在此时爆发，“都是因为我们在车上玩闹，惹得司机叔叔分心，所以才撞上那个姐姐的！”

“李叔叔李哥哥，对不起，我们撒谎了。”王小全也哇地一声哭了，另外几个孩子也跟着哭着道歉。

赵媛媛等五个孩子，在车祸发生的那一天，从始至终都在校车上，他们几人因为一个智能机器狗而变得很兴奋，让狗在车中间的走道上活动，后来更是直接解开安全带，站起来跟狗玩耍。

跟车老师一脸厌烦地在座位上玩手机，他今天在班上已经被不听话的学生烦透了，一点都不想再理会。司机几度提醒跟车老师要叫学生坐好，那老师只是回头嚷了几嗓子，并不起作用。

那只机器狗乱跑乱窜，跑到了司机的身边，几个孩子一边哄笑其中一人不会操作，一边围在机器狗旁边胡乱指挥，影响到了一旁的司机，司机喊旁边的学生们回去坐好，但几人玩得正开心，根本没把司机的话听进去。

无奈之下，司机开着车的同时，还要偶尔转头注意看学生们有没有碰到不该碰的按钮。

可就是这么稍微分神一看，再转头看路时，车前两三米处竟有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背对着车在走动，司机猛踩刹车，却已然来不及了，把车前的人撞到了十几米外。

车内玩闹的几个孩子，蹲着的则向后仰倒，几个站着的及时抓住了身旁的扶手，没有摔倒，所以黄棣当时看到有几人在车上是站着的，误以为是超载。

五个学生的家长事后匆匆赶来接孩子，从他们口中得知司机分神是因为他们在车内玩闹后，几个家长一起讨论，一致认为要好好保护孩子，不能让他们因为此事而产生心理创伤，当即决定联系学校和老师，将五人换成其他学生，掩盖当天发生的事情。

反正车祸也不是由孩子们造成的，家长们对校长如是说道，他们深知校长也不想让外界知道学校的校车管理如此差劲。

于是便有了后面删名单和监控等诸多操作。

但几个家长未曾料到，他们所谓的“保护”，却把几个孩子推入了深渊。

自从车祸以来，包括肖梓晨在内的六个孩子，每一天都在做噩梦，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恐惧和内疚，直到后来李东阳开始带人上门闹事，天天在家里楼下喊话，泼红漆，孩子们就私下建了群互相联系，倾诉心中的痛苦，越诉说，越觉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

之后事情闹得愈发严重，恶化成为打架斗殴，看着自己的父母凶神恶煞地与别人大打出手，频频受伤甚至还被拘留，几个孩子不知所措，只能在群里商量该如何平息这一切，他们实在是感到太害怕太折磨了，饭吃不下去，觉也不敢睡，因为梦里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在等着他们。

有一天，肖梓晨在群里忽然说了一句“他打算以命偿命”，孩子们心里都冒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随着每夜愈发恐怖的噩梦和不断变严重的恶劣事件而逐渐变强，他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规划自杀计划，竟感觉因此得到了解脱，心中的负罪感一扫而空。

只要把命还回去，就不会再痛苦和愧疚了吧，孩子们收获到了久违的轻松感。

商议许久，他们最终定下在这天桥上结束一切，至于具体哪一天，他们想等到事情无法控制之时再实施计划。

因为他们每每来到这天桥，看着桥下穿梭的车辆，其实心里都有所退缩。

那天黄棣公然开车在饭店门口撞人，晚上回家后，六个孩子的家长都像疯魔了一样吵着要毁了李东阳一家，孩子们不约而同地意识到，是时候了。

让这一切结束吧。

听到桥上几个孩子的话，李东阳眼睛一热，掉了眼泪，他终于求得了他想要的真相，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车祸的根源不是超载，而是司机分心。

这样的话，这几个孩子也仍是间接害死李董的凶手，和超载无异。

可万一，即使那些孩子没有在玩闹，司机刹车也来不及呢？李东阳突然冒出另一个从没触及的想法。

孩子们在护栏上摇摇欲坠，上面和下面的人都在哭喊，身处如此混乱的场面，李东阳却觉得心底里从没有那么透彻过，这段时间的诸多记忆片段重复在脑中播放。

其中，出现得最多的，是那一纸交通事故判定书上，李董没有确认马路安全就通过的那条描述。

这个想法的出现几乎让李东阳对自己生出厌恶，但也还是止不住地去想这个可能。

这一场悲剧，若是追究，好似无人是清白的。

“对不起！一切都是由我引起的，我也想李董姐姐不要救我。”肖梓晨嚎啕大哭，“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救我！”

肖梓晨是六个孩子里最崩溃的那个，他认为是自己害死了李董，车祸现场在他脑中挥之不去，白天走路时而出现在眼前，夜里萦绕在他的梦里，仿佛身处其中。在群里说出“以命偿命”之前，他早已下定决心要把命还回去，做出这个决定后，他反而豁然了，才会那么冷静地看待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