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在镜中(37)
作者:无人问镜
郑砚澜揽过她的额头,用亲吻代替回答。
走神的时刻越来越多,戚粼回到现实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和郑砚澜在一起时总是乏味无趣,无法为他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郑砚澜迟早会发现这一点,不,说不定已经发现了,总有一天等他失去耐心,然后离她而去。
她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独自留守在家中的场景,在这样的想象里,她是一个完全被动的角色。
她有很多的眷恋与不舍,所以总是被抛弃的一方。她想要专注眼前,告诉自己不要在现在沉湎过去,到时候又落tຊ得只能用将来追忆现在的下场。
可她的注意力好像被某根看不见的绳索牵引着,越想要集中于某一点,就越无法看清。
她尽可能地强迫自己回神,在头脑里做无人知晓的斗争。
直到有一天,郑砚澜强硬地按住她无意识抖动的右腿,掰开她的拳头,捏住她咬合不当的下颌骨,看见那些细小的却不容忽视的伤口。
“到底发生什么了。”郑砚澜的脸上乌云密布,“告诉我。”
戚粼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因为现实情况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只是毫无根据地认为郑砚澜一定会离开她。她独自活在倒计时里,每一天都异常焦虑和恐惧。
这听上去是一种不指望任何人能理解的无理取闹。如果她实话实话,郑砚澜会不会认为这是一种对他的不信任?
他明明已经说过不会离开她,除了让时间证明,他还能给她什么呢。
戚粼却等不及了,仿佛根本没有那么多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可以去挥霍和浪费。
她只能徒劳地重复:“没什么。”
她的状态并不一直糟糕。有时候,她也会主动亲近郑砚澜,抱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拉着他说很多话,跟他从清早逛到夜晚,然后在谢昭然撞见郑砚澜送她到楼下,回家后再次提起两人恋爱的话题时,心情复又跌到谷底。
更多的时候,她对郑砚澜有一种愧疚。愧疚他是那么好,总是用无微不至地对待她。而自己跟他在一起时,却始终无法拿出最好的状态回馈,偶尔情绪高涨,也像回光返照,过山车一样的忽冷忽热的情感体验,想必很糟糕。
再后来,模拟过太多次分手的画面,戚粼在某一天,突然进入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麻木状态。
郑砚澜在一起的时候,灵魂总是抽离肉体,木然地看着自己说话,动作,仿佛没有呼吸。
她冷眼旁观一切,冷漠地讨厌着自己。
她想,郑砚澜也一定也看穿了她的本质,只是出于好心,或多年情谊的面子,才迟迟没有揭穿。她等待结局等了太久,要不然,就让她来做亲手斩断两人关系的刽子手?
过去她总觉得,被提出分手的人,总归是要比提出分手的人更伤心一点,这意味着总有一个人要先一步被放弃。
但现在她开始怀疑,以郑砚澜的涵养和礼貌,或许他真的能无止境地忍耐下去。但她不想要忍耐,不想要委曲求全,不想耽误郑砚澜的幸福和时间。
总需要一个人快刀斩乱麻,戚粼决定坏人当到底,就由她来做个了断。
她慎重地挑选合适的时机,纠结之际,郑砚澜叫她的名字,用一种观察了她很久的眼神,凝望着她。
“你最近是不是很累,”郑砚澜说,“我们要不要稍微拉开距离,为各自保留一些属于自己的空间。”
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戚粼的心里响起刀刃落地脆而重的声响,郑砚澜还是很够义气,没有让她一个人唱完这场坏人的独角戏。
“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郑砚澜话说得有点艰难,“可以回去考虑好了,再告诉我答案。”
戚粼觉得奇怪,郑砚澜提分手的方式竟然也是有商有量的风格,就好像她不同意,就分不成这个手一样。
转念一想,这或许也是他的细心和周到,看似还是把决定权交到了她的手里,为她保留了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正式分手的时间约在一个细雨朦胧的雨天。
原因无他,只为戚粼本来就对雨天全无好感。若是选在朗日晴空分手,她担心自己一年365天,天天心情都抱恙。选在雨天,则无非是在本就糟糕的心情上再覆盖一层阴霾,至少雨过天晴,又是新的一天。
他们在附近一家咖啡馆见面。
戚粼希望自己看起来足够平静,却无暇顾及这种平静会不会让她看起来冷漠。
她平静地说:“我们分手吧。”正式为这段关系划上句点。
闻言,郑砚澜没说话,双手交握在一起,闭了闭眼,过了一个叹息的时间,睁开眼:“好。”
对话进行至此,似乎很沉重,又似乎结束得太轻易。
戚粼顿了顿:“我们以后......”
“我们以后还是朋友。”郑砚澜接过她的话头,抢先道,“就跟没有一起之前一样,好吗?”
郑砚澜目光灼灼,戚粼被他眼里的光亮闪得一卡壳:“啊,呃,好。”
这就是他们从情侣一秒转变为朋友的全过程。
第30章 复盘结束
点滴打完,复盘结束。
以防戚粼还是没从牛角尖里钻出来,郑砚澜尽可能详细地解释了一遍:“我当时的意思是,我看你状态不太好,担心你是因为和我在一起有压力,或者你是不是还没有适应我突然侵入你的领地,所以很没有安全感。但我问你,你肯定不会说是我的问题。所以我想着,要不要稍微减少一点见面的时间和频率,多给你留一些空间,不是要分手的意思。后面在咖啡馆,你说分手,我也以为这就是你想要的,或者说是你当时最需要的一个结果,所以我也接受了。”
“对不起。”郑砚澜的眼里交织着柔情和眷恋,“我擅自揣测你的心思,该给你支持和安慰的时候也没把话说清楚,让你误会难过这么久,是我不对。”
搞了半天是场乌龙。
戚粼按下羞耻,心中有更大的庆幸和喜悦涌上来:“也不能这么说......你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是我太敏感了。”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戚粼有些难以启齿,“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快乐的,但也很容易陷入毫无依据的忧虑中,每次出现这种情绪,我都觉得自己很糟糕,想要逃避,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希望等整理好一切再出现在你面前。”
郑砚澜捏捏她的手,说:“但这种时候,我更应该在你身边。”
戚粼突然就没话说了。好像那些纠结的拧巴的忐忑的心情都被这一句话抚平了。
“我们之间的误会现在解除了,”郑砚澜向她确认,“对吗?”
戚粼点头,郑砚澜不太自然地笑了一下,看起来有点紧张:“那我们——”
戚粼猜到接下来的内容是什么,提前打断他:“对不起,我还是没有调整好状态,我不想以现在的面貌进入一段有明确定义的关系中。”她补充,“我不想重蹈覆辙。”
郑砚澜只静默了一瞬,便表示尊重和理解,面上的失意稍纵即逝:“那我来找你,我们每天见面,好吗?”
戚粼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头同意。郑砚澜拿开她手背的医用棉球,血已经止住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会让你相信,无论我们之间是何种名义,我都不会离开你。”
走到医院门口,人头攒动,险些把两人冲散。郑砚澜抬起手臂,自然地揽过戚粼的肩,直到走出人群的包围圈,手依然握着她的肩头,没有挪动。
戚粼看了他两眼,平心而论,她并不排斥,甚至隐隐有些依赖和郑砚澜的肢体接触。她只是不喜欢活在一段有特殊定义的关系中,总觉得一旦有了“恋人”的身份和名头,这段关系就一定会走向扭曲和消亡。
现在两人都不受定义束缚,她反而轻松不少。是以对郑砚澜的做法什么都没说,任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