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微酸(58)
作者:烟花海棠
可惜的是她每次看到这个新闻,都不觉得高兴。
倒不是因为新闻录像里罪犯那句振振有词的“还不是因为家里穷才抢劫”,而是因为宋雨丽这个中年妇女实在叛逆,飞车党横行的时候她非要去夜场兼职,飞车党被抓获了她反而撂了挑子——她死也不去夜场干活了。
甚至这几天,她每次跟宋荻野说话都是一副快要气到高血压的样子,两人一有机会坐到饭桌前,她就念叨:
“你胆子大,你不要命,你一个小姑娘三更半夜跑到夜场去接我下班!我看你不是要接我下班,是要把我气死。”
“我是担心你。”宋荻野只好默默地往宋雨丽的碗里夹一片肉,向她示好,“多吃点。”
可惜宋雨丽从来不吃这一套,她咬牙切齿嚼肉片,仿佛肉片就是宋荻野。
“你这个死兔崽子!亏得你没出事,你再出事,我也甭活了。”
这就是路莱的错了,如果那天晚上不是为了送路莱回家,宋荻野不会没发现宋雨丽提前下班二十分钟,更不会到家到得比宋雨丽还晚。
回到酒吧门口左右等不来宋雨丽的宋荻野意识到事情不妙。
当她疯跑回家,蹑手蹑脚地打开门时,便与守在客厅里像热锅上蚂蚁一样抓狂的宋雨丽撞了个正着。
“宋荻野!”见开门的是她,宋雨丽的骂声带着哭腔,“你跑哪去了!你要吓死我吗!”
如此,宋雨丽再也不敢晚上出门了,她像个守着窝棚唯恐黄鼠狼过来偷蛋的母鸡,每天晚上要起夜三次,每次都要做贼似的摸到宋荻野房门口罅开一条缝打望。
这么沉重的爱让宋荻野每一天都好焦虑。
焦虑到一考试,就考出年级倒数第一的好成绩。
圣明的校训是“立言立行,公正光明”,这个“公正光明”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学生成绩也公开透明,接连三次考试都达到一定名次的末段班级学生是有机会朝中段甚至前段班级进行调整的。
入校的成绩并不是唯一,所以一到考试的时候,有想法的人都铆足了劲。
其实按道理来说宋荻野不该考这么差的,主要失败在她的英语作文刚写完:马克你好,我是李华。手上的中性笔就像死了一样再也不出墨了,她甩了几下,也无济于事。
最近被宋雨丽格外“关照”的她一门心思扑到背书上,全然忘记了参加考试要多备几支笔用,如此尴尬让她始料未及。
她只好举手告诉老师:“老师,我笔没墨了,能不能借我一支笔?”
同考场的考生都向她侧目,有的乍然发出嘲讽的轻笑。
老师也很无奈,来监考顺便批改作业的她,只随手拿了一支红笔,这种红色笔当然是不能借给眼前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同学的,于是老师只能站起来问:
“有没有同学有多的笔可以借用给她?”
教室内倏然鸦雀无声。
刚才还抬头打望的人全部把头埋了下去。谁都知道,宋荻野目前风评极差,如果把笔借给她,说不定会被视作“疯狗的同盟”,这就得不偿失了。
没有人愿意贸然淌这趟浑水。
见无人应答,纳闷的老师只好随便走到前排一个小平头男生面前,伸手要拿他的笔袋。
“不行不行。”小平头连忙遮住笔袋,“我手上的笔马上也要没墨了,我笔袋里只有一只备用。”
他反应如此激烈,老师不能强取豪夺。
“好吧,”老师ᴶˢᴳ叹了口气,平时不在八班授课的她不懂面前这个小姑娘人缘到底是有多差,当下大家都避之不及的样子,让她只能无奈地告诉宋荻野:“你先检查一下机读卡吧,等下巡场老师来了,我就去给你拿笔。”
时间被白白的浪费了,等笔来到宋荻野手里不过片刻,考试结束的铃声就打响了。
这直接导致了现在站在“成绩公示栏”面前的宋荻野,尴尬地发现自己的名字以 20 分之差远远和倒数第二名拉开了距离。
聚在公示栏前的学生朝宋荻野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顿觉如芒在背的宋荻野冷哼一声,绝尘而去。
“我还以为那条疯狗多厉害,结果,呵!”
彼时,路莱和吴佳也正好在成绩公示栏前看热闹,宋荻野离开的背影勾起了吴佳的好奇心,她连忙拉着路莱挤到尾段,看到宋荻野的名字端端写在最后一名上,吴佳心里好不痛快,“家境不怎么样,成绩也一塌糊涂,哼,路莱,你说的对,我们根本不用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她没有发现此刻将手放在衣兜里的路莱已经无意识捏起了拳头,她还在尖酸刻薄地大放厥词:“像她那种垃圾人,一辈子也不可能站到我们的高度来。”
这就是差距吗?
路莱的名字在端头,宋荻野的名字在末尾,她们之间相隔的不仅仅是一张成绩公示表上三百来人的距离,更是家庭,人际,未来的乘云行泥。
谁能想到那一天下午路莱偷偷钻进了宋荻野的校服里?谁能想到那一个晚上宋荻野装成混子揽过路莱的肩膀,毫不客气地宣示主权:“这是我的人。”
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乱了套了。
甚至这一刻,路莱竟然听不得人家讲宋荻野一句不好,她脑子一热,从书包里拿出修正液,就要把宋荻野的名字涂掉。
“干什么?”
吴佳为路莱的举动而感到困惑。
“不想……这种人的名字跟我们出现在同一个榜单上。”
路莱又违心地说狠话了,她不这样说,怪异的举动实在不能让旁人信服。果然,觉得此话很受用的吴佳立马接过了路莱手里的修正液。
“说得好,那我来涂。”
严格来说吴佳不算一个完全的坏人,至少在和路莱交朋友这件事上她确实尽心尽力,可难过的是她越是这样,路莱就越是纠结。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远离宋荻野。
连老师也这样说。
原本涂个名字也不是大事,除了学生,谁也不会把关注点放在成绩公告栏上,坏就坏在学校最近正在招商引资,在学校当挂职副校长的杨光明作为中坚力量,责无旁贷地要向投资人展示这届学生的“质量”。
就在他对着投资人侃侃而谈时,人家发现了重点。
“怎么最后一名成绩和名字都给涂了?”
理论上来说这不是罪不可恕的事情,但投资人那句“看样子贵校的最后一名成绩是要保持神秘感的”,让杨光明觉得很打脸。
宋荻野就这样被定为了一号嫌疑人,杨校长亲自到场旁听年级主任对她进行审问。
彼时,办公室人头攒动,可一头雾水的宋荻野对于面前的狂轰滥炸,始终只说一句:“不是我干的。”
“撒谎。”
主任为这种死鸭子嘴硬的行为而火冒三丈。
“除了你谁还会做这种事?”
“我怎么知道?”
百口莫辩,宋荻野烦躁得想把那个涂她名字的傻帽抓出来暴打一顿。
“说不定是有人看我不顺眼呢?”她说,不然她实在想不通其中缘由。
在她与主任陷入僵持时,一声弱弱的“是我涂的”从某个教师的工位响起,傻帽自投罗网了——路莱。
路莱本来是来办公室帮老师拿教材的,歪打正着,遇见了宋荻野受审。
“是我涂的。”
路莱又说了一次,她深呼吸,放下手里的文件走了过来,埋着头,一副要认罪伏法的样子。
这下办公室里炸了,所有老师都愣了,连主任也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我随手拿着修正液玩,一不小心就……”
“路莱,”一向最欣赏她的那个老师走过来小声打断她,“别瞎说,别跟那个宋荻野走太近。”
路莱对此充耳不闻。
事情这样就变得复杂了,本来按杨光明的意思,横竖要给宋荻野弄个警告处分,可碍于年级第一的“自投罗网”,这个计划泡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