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微酸(52)
作者:烟花海棠
这周妈妈已经是第三次忘记来接她放学了,她积怨已深,等到夜深人静,是该好好发泄一番。是夜,路莱在床上左翻右滚,一直从一数到了一千,确定客厅的灯已经歇了好一段时间,她终于蹑手蹑脚地下了床,钻出房间。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把自己想象成执行秘密任务的忍者,偷偷潜行在黑暗里,忽然,父母房间门背后的轻微交流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原来爸爸妈妈还没有睡着,他们还聊得火热。路莱有些紧张,但心里那股还没发出去的气给了她极大的勇气,她脑一热,干脆贴在房门上听了起来。
一直到现在,路莱都还能清晰地记起那晚偷听到的爸爸和妈妈的对话。
爸爸说:“现在照顾两个孩子这样麻烦,路莱又不听话,要不想想办法,还是把路莱送走吧,我托人花点时间,帮她找到她的亲生父母。”
妈妈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亲生父母又不是说找到就能找到的,麻烦着呢。哎,路莱这孩子最近是闹得我烦心得很,等到下个月贝贝满半岁,我还是带着贝贝回 H 市去吧,那边各方面条件都要好些,请的月嫂水平也高些,咱们爸妈也能搭把手。”
爸爸说:“毕竟不是亲生的孩子,我早说过你会后悔。”
妈妈说:“快别说让我头疼的话了,明天你去跟现在的保姆聊聊,工资不变,让她继续留在家里吧,做做饭,扫扫清洁也挺好,有她在我也放心些。路莱就还是留在这边吧,本来她成绩也一般,转来转去,只怕会更学不走。”
爸爸说:“你安排就是。”
路莱很难形容出自己听到这些话时的感触,如果一定要有个具体概括的话,那应该就是“醍醐灌顶”吧。
她想起来了,她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孩子,只是在那个洒满阳光的午后,有个漂亮的阿姨蹲下来很温柔地问她:“乖乖,以后你就跟我们一起生活,好吗?
而她跟着去了,就是这样而已。
她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公主,只是幸运的穿上了华服的灰姑娘。
“熊孩子”路莱在那一个晚上忽然成长了,她开始不再骄纵,不再任性,她要乖顺,要优秀,要温良恭俭让,要德智体美劳,她没有别的路好走。
只有让大家都喜欢她,要大家发自内心地夸奖“路莱是个好孩子”才行,所有的赞扬都是让她留在这个家的筹码。
应该没有人会抛弃一个优秀又温顺的孩子吧?
她不要被抛下。
🔒35.小棉花糖
宋荻野被一群女生在走廊上拦了下来,为首的矮个子要审问她,但矮个子企图以抬高下巴、挺直腰杆来平视她的姿态让宋荻野觉得有点滑稽。
“八班的,宋荻野是吧?”矮个子从鼻孔哼出一口气。
“是。”宋荻野答。
“为什么要破坏人家的好事?”
“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要在温嘉鸿学长和路莱中间打岔?”矮个子对宋荻野的不屑显得尤为不乐意,“说,你是不是存心的?是不是见不得人家好?”
没想到这件事会被曲解成这个样子,宋荻野无奈地摇摇头。
“不是,我是赶着回家。”
“不可能!”矮个子打断她,伸出手指点着她鼻子颐气指使的样子,像极了正在批评晚辈的大能。“你肯定是嫉妒,嫉妒路莱受欢迎!”
嫉妒路莱受欢迎?别傻了,特立独行的宋荻野前半辈子最不希望的就是受欢迎。尽管她做出那等举动的原因的确不单单是因为赶着回家,但用“嫉妒”概括,也太看扁她了。
宋荻野的思绪飘飞回那个阴郁的中午,她站在楼梯上,发现那个山地车学长如此兴师动众的目的居然是为了让路莱跟他约会,不由得直犯恶心。
小情侣秀恩爱,怎么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她本来准备转头换路走,视线却不偏不倚穿越人群停留在了路莱憋得通红的,欲言又止的脸上。宋荻野这才回过味来,原来不是秀恩爱,是道德绑架。
她总觉得路莱笑得很虚伪,很做作,连脸颊上的小梨涡也紧绷着,一副想拒绝又不敢说重话的样子。
嘁,假模假式,有钱的,漂亮的,美好的女孩子也不过如此。
但让她奇怪的是旁边拍手叫好的人还把这当做是一种欲拒还迎,一种极致拉扯。宋荻野对这一现象好生无语,其实她本来也可以默不作声,径自离开的,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绑架了她的肢体,让她推开人群,直接走上了前去。
她推了路莱一把,女孩的身体比她想得还要纤细,绵软得像香草味的棉花糖一样,宋荻野也没用多大力气,就差点把她推到墙上去。
好烦。
讨厌这样柔软的,明亮的,生活在阳光下的女孩子,让她们皱眉的事仅仅是被男孩子堵在楼梯口,这么简单的事也至于手足无措。
“拜托你让一下,我赶着取车回家。”
宋荻野刻意放大了音量,不是冲着山地车学长,而是说给路莱听。
小棉花糖,看见了吗?处理这种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她默默地想。
“喂喂,说话啊你。”
矮个子晃动在宋荻野面前的手将宋荻野从回忆拉回了现实里。
“别装傻,听到我刚才说的了吗?你应该去跟路莱亲自道歉。”
话题什么时候已经延伸到让宋荻野去给路莱道歉了吗?宋荻野居然完全没注意到。
“我为什么要道歉?神经病。”宋荻野翻了个白眼,已经失去了跟眼前几个小女生玩审讯游戏的耐心,她迈开脚步想走,几个刚才一直给矮个子充当背景板的姑娘拦住她的去路。
“你因为嫉妒,所以破坏了她的姻缘。”
“嫉妒?不要说这种让人笑掉大牙的话好吗,她那副做作得要死的样子有什么好嫉妒的吗?”宋荻野哑然失笑,面对那些个子还没她高的女生,她完全不怵,直接从她们肩膀的缝隙里撞了出去,被撞的女生发出吃痛的嘤咛。
“宋荻野!”没从她那里讨到好的矮个子气得要蹦起来,可眼见宋荻野如同野蛮人一样凶悍的样子,矮个子也不敢上前再拦她,只好在背后跳脚,大声恐吓道:“你完了,咱们走着瞧!”
走着瞧的意思是——星期一,宋荻野的桌膛里会出现来路不明的垃圾;星期二,宋荻野的作业本明明交上去,但写着作业的那几页却被撕烂,不见踪影;星期三,宋荻野打开ᴶˢᴳ虚掩的教室门正欲往里,一个沾满粉尘的黑板擦就“啪嗒”打在了她的脑袋上。
教室里的同学们哄堂大笑。
“你们最好懂得适可而止。”
宋荻野一脚把地上的黑板擦从讲台踢到后门,粉尘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明显的痕迹。这不是警告,这是最后通牒。
没有见过真正的暴力的小女生们当然不会明白。
星期四,课间操,下楼梯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推了宋荻野一把,如果不是人潮密集的话,宋荻野可能会直接摔在楼下。
还好现在她只是撞在了一个高壮男生厚实的后背上,一声闷响。
“走路注意点。”
高壮男生当然不会为一点小小的撞击而动摇,他往后撇了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你都撞到我了。”
宋荻野没有说话,她扶着楼梯打量着身后那一张张或笑,或严肃,或面无表情的人脸。凶手当然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抑或者,凶手原本就不只是单单一个人。
但没关系,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她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已经懂了。
九点二十懒洋洋的阳光洒在操场上同样懒洋洋的学生们头上,中学生们有一种隐秘的默契,如果谁做课间操做的一丝不苟,那这个人就一定有问题。
所以她们的脚永远踢不到应有的高度,双臂永远是敷衍地张开又放下,宋荻野在这样懒散而无味的重复中寻找着矮个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