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微酸(40)

作者:烟花海棠


刀骨碌碌地滚到楼下。

黑影见丢了威胁她的工具,就像是丢了男人的自尊一样,突然暴怒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这个臭婊子。”

他把宋荻野摔在地上,一声闷响,继而两只粗长的大腿就跨坐在宋荻野身上。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宋荻野气紧,说不出话,两只手拼命地朝黑影身上打,混乱中戳中了黑影的眼睛,黑影低嚎一声,所有的疼痛与愤怒都转化为了力量。

“啪!”

他给了宋荻野一个响亮的耳光。

楼梯间内,空气阴冷潮湿,黏腻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宋荻野很痛苦,卡在她脖子上的手像一条白绫,正一点一点挤压她的生存空间。她胸腔里憋着一大口气出不来,气窜到脑子里,让她整个人憋闷得变成快要爆炸的河豚。

她的手越来越绵软了,像糊了一层奶油,拍到黑影身上,又滑腻腻地流下来。

黑影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在狠狠打了她几个耳光后,转而攻向她的羽绒服,把碍事的拉链扯开,揪住珊瑚绒的睡衣领口死命往下拽,让雪白的肉体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老子非剥光了你,让你先体验一下,做出头鸟的下场。”

带着烟臭味儿的呼吸打在宋荻野的脸上。

千钧一发之时,有手电筒的光照过来。

伴随光源而来的是惊慌的尖叫声——“住手!我报警了!”

是女孩子的声音。

卡在脖子上的手霎时卸力,宋荻野像一块被挤到底的海绵般回弹,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胸口剧烈起伏。

黑影躲回了黑暗的地方,不见踪影。

而那束光向宋荻野走近。

“小宋!”

是黄玉。

“你还好吗?”

眼见黑影消失,黄玉连忙靠近。彼时,宋荻野倒在地上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被撕烂的布娃娃,鞋掉了一只,羽绒服的拉链被扯坏,睡衣穿得七歪八扭,从脑袋到脖子,从头发到衣服,全都是血迹。

黄玉光是看着就腿软了,她本是蹲下来要搀扶宋荻野,但两只腿在这一刻竟然不受控制地动弹不得。

“快,先回家去......”还是宋荻野先反应过来的,她颤颤巍巍地支起了身子,反拽一把黄玉的肩膀,“他可能还会倒回来。”

宋荻野的脖子被刀尖割出一条细长的血痕,脸颊又红又肿,最严重的是她脑袋上的伤口,血都凝固了,头发粘成乱七八糟的一团。

黄玉一边把她扶到沙发上,一边给方志成打电话:“出事了,你快来一趟。”

挂掉电话,又惊惶地找来房间里应急的碘伏和纱布想要给宋荻野处理,因为不知道黑影到底去向何处,目前还不敢贸然出门去医院。

“你出去以后,我打算在客厅里等你回来,然后就刚才,我隐隐约约听到门口有什么声音不对劲,透过猫眼一看,你的鞋子在地上!我都要吓死了,连忙就出来找你!结果下楼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戴口罩的男人压在你身上......”

黄玉一直觉得自己比起小曼已经是很冷静的人了,但这一刻的她也不免带着哭腔。

“我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幸亏手机电筒的光一照,那个男人就爬起来跑了,可惜我没有看清他的样子......”

“以后要注意,这种事情不要这样冒险。就算是要出门,至少也要带着防身工具,最好是先报警,再制造些响动,把其他住户引出来,今天算我们运气好,那个人胆子不够大,吓跑了,如果他再镇定一点,可能我们两个都没有好下场。”

冰凉的碘伏喷到宋荻野脖子上,刺痛感让她忍不住皱眉,她顿了半晌,给出这样一句语重心长的劝告。

这才回味过来自己刚才也在生死关头走了一转的黄玉脸色霎时惨白。

她看着宋荻野,就像做错事的孩童一样,眼睛里装满了怕和委屈,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讲话太教条,宋荻野用手轻轻握住了黄玉还捏着医用棉团的指尖,话锋一转道:

“但还是谢谢你,黄玉。如果没有你出现,到底会发生什么,我不敢想。”

万幸,虽然看起来惨烈,但通过医生检查,宋荻野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最严重的伤口在脑袋上,医生把宋荻野带到了诊疗室缝针。与此同时,走廊上气喘吁吁的方志成也反复检查黄玉。

“我真的没事。”黄玉解释,“没有伤口,血都是被小宋蹭到的。”

“你们的住处不安全了,今天你还是别回去了,等小宋包扎完,做了笔录,我去开个房间,你俩在外ᴶˢᴳ面先住一宿,明天再说。”方志成将她拉到怀里。

“怎么会这样呢,那些人怎么会那么大胆?”

靠在方志成怀里,黄玉觉得眼睛好酸,鼻子也像泡过醋一般,不深呼吸的话鼻涕就要流出来。

没有回答的方志成只是轻轻拍黄玉的背,以作安慰。这样突如其来的危险让他不得不开始后怕,如果放任宋荻野这样举报下去,被逼急了的杨光明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真的值得吗?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了这个想法。

这时,包扎完伤口的宋荻野出来了。因为脑袋要缝针,她被剃了个光头,本来她的嘴唇也没有几分血色,如此,她的模样更显凄凉。

看着走廊上相拥的两人,宋荻野轻轻朝他们的方向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声音沙哑,她好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脑袋抬起来,想了想,然后又重复一次鞠躬动作,“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从道谢变成了道歉,她的声音像她的脸一样苍白。

方志成的脑子里窜起来一股无名的火,把刚才那些后怕的想法一把烧了个干净——去他妈的值得吗!他可是个警察!把那些垃圾抓起来,是他对着警徽握拳发过的誓言!让正义得到伸张,是他当初报读警校的理想!

“不要这么客气,宋小姐。”

方志成缓缓地松开了黄玉,正面转向宋荻野,像宣誓一样一字一顿道:

“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即使这个公道很难找。

由于楼道没有监控覆盖,小区其他地方的监控也因为照明不足而模糊不清,除了黄玉所谓的“穿黑色冲锋衣带口罩”,再也没有别的目击者能提供信息。方志成能做的也只有先让宋荻野和黄玉做完笔录,再护送她们去酒店休息。

返程的路上,自知罪犯难以追查的宋荻野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一言不发。

她这副颓败的样子让黄玉打起了退堂鼓。

“要不就算了吧?”到酒店后,黄玉试探性地说出了这句话。

虽然她的男朋友不久前才说一定会给宋荻野一个公道,但此刻,黄玉看着站在镜子前双眼无神的宋荻野,思绪不受控制地飘飞到自己童年某个夏天——

黄玉出生在一个叫土神村的地方,普通的农民家庭,家里除了养猪养鸡,还有一大块田地专门种小麦,用来挣钱。这好像是每个土神村家庭的固有生存模式,每逢夏末秋初,都有很多外乡的老板来村里收购小麦。

黄玉喜欢收小麦的日子,因为热闹,伙伴们爬到矮墙上眺望沙场上的买卖长龙,互相攀比谁家的小麦卖得多,卖得好。其中有个叫宗宝的男孩嗓门最大,笑得最欢,他老说:

“我家小麦最好!我家第一名!”

于是大家给他取了个绰号——“大喇叭”。

这个“大喇叭”死在黄玉九岁那年的一场诡异的大火里,被找到的时候已经烧得不成人形。

大火是夜里忽然燃起来的,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人为纵火,却因为找不到证据,最后只好推到煤油灯身上。在大火烧得热烈时,宗宝爸妈正在村东头治安室扯皮——他们不满收小麦的老板在斤两上耍的花样。

嗓门大的宗宝妈单手叉腰,所向披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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