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

“还是我来帮你吧。”夏琳琳对着他受伤的右手昂了一下头，示意他将右手摆过来。

接着她将顾晓晖桌上的那一堆药品全都薅到自己身边来，先撕开了一片酒精棉片的包装纸，将那片散发着轻微刺鼻气味的棉片捏在拇指和中指之间，带着它去擦拭那几条红色的印记。

“我昨天看到你的伤口上还有泥，如果不弄干净容易感染的。可能有点疼，你稍微忍忍。”

“嗯好。”顾晓晖不知道该回什么。他低头看见身边这个离自己只有十几厘米远的女生，正在小心翼翼地帮自己处理伤口。她的头发随着手上的动作微微摇晃，时不时头发尖儿还能扫过他露出来的半边胳膊，带来一点温柔又微微发痒的触觉。

他甚至能闻到从她身上飘来的一股洗发露和洗衣液的混合香味，让他不自觉地深吸了几口，完全忘记了酒精接触暴露在外的伤口所带来的那点痛感。

夏琳琳为了减少他的疼痛，边擦拭还边对着那片伤口吹气，凉丝丝的，将那一点点完全可以忍受的痛觉和医用酒精散发出来的刺鼻气味一并带走了。

接着他看见她利落地掰开了一支碘伏棉签，棕色的药液顺着流下来将棉签头润湿，然后擦拭在了他的伤口处，边擦还在边解释着：“这个可以消毒，虽然酒精也可以消毒，但酒精消毒会比较ᴶˢᴳ疼。”

“你好像很了解这些。”

“是生活经验啦。”

最后她用胶布将伤口处包裹好，顺着几根手指的缝隙缠绕起来，最后在手心处打了一个结。

“可能今天用笔会有点不方便，不过明天就可以拆了。”

“噢好，嗯，谢谢你。”

“没事。”夏琳琳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剩下的东西你带回去吧，如果下次再受伤了还可以用。”

这件小小的、只花了几分钟就可以完成的事在夏琳琳看来似乎微不足道，但在顾晓晖眼里又是另一回事了。

从这件事之后，顾晓晖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改往日里冷漠的模样，不过，只是针对夏琳琳一个人而已。

最直接的转变，是在接下来的几周同桌生活里，顾晓晖会主动找夏琳琳搭话，给她讲上节课她没听懂的知识点，也会在自己因为足球训练落下功课时，主动找夏琳琳借课堂笔记。

当然，在这样的小事上，夏琳琳也很乐意帮忙，也因此和对方渐渐熟络起来。

两个性格都很慢热的人想要在一起相处起来，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须有一个人先迈出主动的第一步。

而在他们俩的关系里，先迈出来的是夏琳琳。

那是高一的她，是暂时还没有经历过很多糟糕事件的夏琳琳。

可她当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一个无心的善良举动，居然让身边这个男生成了她未来两年高中生活的唯一精神支柱；也让顾晓晖彻彻底底地喜欢上了她，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一切事情，并且一步接一步地踏入了不可挽回的噩梦深渊。

在这件事发生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期间在他们俩身上发生了很多事情，比如说，他们顺利升入了高二；又比如，夏琳琳在家偶然从父母的争吵中得知父亲出轨的秘密，以至于成绩一落千丈；而顾晓晖为了不让夏琳琳的成绩一直滑下去，努力地想通过课间和周末的时间帮她补习功课……

这时候的他们似乎已经成了一对亲密的好友，至少在夏琳琳这里是这样的，家庭的重大变故让她无暇顾及自己的琐事，于是整日昏沉度日，想方设法来妄想拯救她那个早已经破碎不堪的家庭。

但在顾晓晖心里，一年多的相处已经让他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这个女孩。

他从来都是个只愿意将自己封闭起来的人，直到夏琳琳的出现，还有她的一个善意的举动，让他可以打开一个缺口，接纳一束光进来，渐渐地照亮了他的整个小世界。

因此，出于私心也好，出于关心也罢，他决不允许夏琳琳这么堕落下去。

于是，高二快要结束的某一天里，在夏琳琳身上发生了一件事，终于给她悲惨的高二生活带来了一点慰藉。

那天顾晓晖早上到教室非常早，不到七点的样子，教室里还空无一人。

他似乎是并没有去食堂吃早饭，独自坐在教室里等一个人。因为他摸清了夏琳琳的习惯，每天七点五分左右就会来。

那天也是如此。

夏琳琳当时并没有多留意教室里有什么异常之处，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座位。

突然，她感到周围有一个人向她走过来，下一秒便是一包用塑料口袋装着的物品轻轻地被放在了她手肘旁。

她抬头一看，是顾晓晖。

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这段时间顾晓晖几乎每天来找她，给她补习功课。幸好，她并没有排斥他的做法，也正是因此，下滑得厉害的成绩才一点一点回升。

她抬头给了顾晓晖一个有点疲惫的笑容，以为他又是来给自己讲作业的。

然后她注意到了那包用塑料袋装着的物品，但从外面却看不出是什么。

她递给顾晓晖一个询问的眼神，对方示意她打开。

随着夏琳琳的动作，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里面装着的是一些最平常不过的药品：棉签、医用酒精、消毒喷雾、创可贴、无菌敷贴……

夏琳琳有些疑惑，不知道顾晓晖是什么意思。

但当她再多看几眼之后，便不难发现这都是以前自己带给顾晓晖的药物。

自从第一次她帮他包扎过伤口之后，顾晓晖以后每次踢球时受了点儿什么伤都会问夏琳琳拿药，也不是不能自己买，这只是他们保持联系的一点方式而已。

夏琳琳心里清楚，顾晓晖是故意的，但每次顾晓晖问她拿药时，她也乐意给。甚至在每次放假返校前，她还会专门跑到药店备好一些常用药带到学校。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这一年多带给顾晓晖的药，居然都被他一一收藏了起来。

顾晓晖落座在了她旁边，将两只手抬起来放在课桌上，这才让夏琳琳注意到顾晓晖一直用他的左手捂着右手手腕。

这时他将手拿开，夏琳琳惊讶地发现他居然一直捂着一道好几厘米长的伤口。

猩红的口子还在往外冒血，鲜红的血珠一点一点地从皮肉里渗出来，逐渐地凝结成一大滴，顺着他的手背流到了课桌上，划出一道鲜红的印记。

顾晓晖的左手手掌上还残留着刚刚摁住伤口时留下血迹，这时已经凝固变为了深红色，他甩了甩左手，抬起头盯着夏琳琳的眼睛：“又要麻烦你了。”

夏琳琳没有言语，转过头便拿起塑料袋里的药开始为他处理伤口。

还是像第一次那样，夏琳琳的手法很细腻，也许是顾晓晖的关注点并没有在伤口上，反而只感受到了他们俩之间的皮肤接触所带来的温热触感。

正当夏琳琳拿起一根棉签为顾晓晖上药时，顾晓晖猛地伸出了左手覆盖在她拿药的右手上。

夏琳琳被他这莫名的举动吓得一惊，下一秒又像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抬起双眼等着顾晓晖下一步动作，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颊已经红成了一片。

“琳琳，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等我们毕业之后就考同一所大学。”

“我，我和你考不上同一所大学。”

“你可以的，你之前成绩一直很好的。但我不知道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的成绩下滑这么多。但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

夏琳琳眼里噙着泪水，当她低头时，眼睛带着润湿的睫毛微微扑朔，一滴泪水便掉落下来，正好滴在顾晓晖的衬衫上，氤氲出一小片痕迹。

顾晓晖将左手举起来，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伸过去轻轻搂住了夏琳琳的脖子，将她的脑袋带到自己的肩膀上。

他知道，她没有拒绝，便是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