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与龙舌兰(74)
作者:莱福特莱特
等车的过程中,孟雪时和在院子里独酌的张京柏打了个照面,他心情似乎不太好,正一个人对着酒瓶灌着闷酒。
孟雪时没打算和他搭话,张京柏却率先说道:“对虞笙好一点,她好像吃了很多苦……”
这话说得着实离谱,孟雪时瞬间就笑了,他扭头望向一脸失意的张京柏:“你又在这里装什么情圣啊?你当时为什么和虞笙在一起,你我心知肚明,现在做出一副惋惜后悔的模样给谁看啊?少在那自我感动了,也别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让人看了恶心。”
“你……”张京柏下意识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可驳辩,“总之,你对她好一点,她现在也是我的妹妹了……”
孟雪时挑眉嘲讽:“那真可惜,都只能是你妹妹。”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推门走了出去。
他走后,院子里瞬间又冷清了下来,张京柏盯着手里几乎空了酒瓶,颓丧地靠坐在墙边。正如孟雪时所言,他对虞笙感到愧疚,可只是愧疚吗?更多的还是被抛弃感吧。在他想要回头去弥补虞笙的时候,却发现她根本不需要自己。
银心也不需要自己,现在的雪时也不需要自己……
他抬眸望向天空,醉意笼罩之下,他看月亮都有两个重影。是了,就跟他一样,永远活在错位感带来的愧疚中。在雪时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在溺爱许银心,在应该和虞笙好好交往的时候,他依旧在溺爱许银心。可到头来,这三个人却都不需要他了,他的愧疚就只能是愧疚,独独让他无法释怀。
楼上孟雪时的房间里,虞笙睡了一会之后,突然被窗外的烟火声吵醒。醒来后觉得有些口干,便摸索着下楼去喝水。刚走到楼梯口,便听到客厅里有人在说话,她依稀能辨别出是张京柏和许曼的声音。
张京柏显然是喝多了,他瘫坐在沙发上,有些失态,许曼因白天的事有些烦心,干脆也陪着张京柏喝了起来。
“笙笙是不知酒量深浅,多尝了几杯才醉了,你又是为什么?也没人灌你酒,自己一个人就喝成这样。”
张京柏支起身子,抱着头坐在一片阴影里:“我就是后悔……我去看过笙笙家,那个环境……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好后悔……”
许曼闻言叹了口气,反过来安慰他:“笙笙也没怪你,她现在和雪时挺好的。”
“我知道她没怪我,但我还是后悔,我怎么能把她当成——”话音戛然而止,哪怕张京柏此时醉着,他也知道后面的话不能随意地说出口。
许曼见他话未说完刚想追问,却反被张京柏抓着问了一个问题,还是虞笙最想知道的那个。
“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接她回来?银心是你的女儿,难道笙笙就不是吗?你离开家的时候,她也才六岁不是吗?六岁……六岁的雪时甚至连鞋带还都不怎么会系,你怎么就忍心?!”
“我——”或是酒精的作用,又或是此时面对的人早已喝得烂醉,加上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灯光晦暗,总之,在这个夜晚,面对张京柏的指责,许曼终于将她心底的真实想法和盘托出:“我太怕回去那个地方了,那时候,只要提起荣兴里,我甚至都会不可抑制地发抖,你爸也是因为这样才可怜我,才又跟我有了联络,所以那时候的我,是无法回去带走笙笙的。”
“那后来呢?后来你嫁进来之后,情况明明有所好转,你为什么连看都不去看看她呢?”
“后来……后来就更不可能了。”许曼望向张京柏,黑暗中,她眼神明亮,并毫无悔意,“你爸爸当时正在评职称的关键时期,我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给他添麻烦?你或许不知道,我原来那个老公,本就是嗜酒又暴力,没两年就因为酒后过失杀人入狱了,他爸爸妈妈又都患有重病,一个糖尿病一个肾衰竭,都是要靠钱吊着命的病,我怎么敢再跟这家人有联络,给张老师添麻烦?万一张老师被这家人缠上,又或者我前夫的事被人知道,连带着还有我和张老师的婚姻……”许曼咽下后面的话,“他的名声仕途就都毁了……所以我哪怕知道笙笙可能会过得很艰难,也没办法回头。”
说出了埋藏心底已久的话后,许曼像是终于抛掉了身上的一处枷锁一般,突然轻松了起来。
张京柏满脸痛苦,他无法责备许曼十几年前的行为竟然在今天造成一个如此诡异的场面,他只是感到痛苦,仿佛指责许曼能抬高他在这出戏里的好人面似的:“可她是你女儿啊……你怎么忍心呢?”
许曼叹了口气,眼睛直视前方的黑暗,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因为再见到笙笙之前,我也无法确认她到底会在那个家里成长为怎样的一个人,万一她和她爸一样呢?我无法将这样一个不安定因素带到这个家里来。”
“不过我也不后悔,对我来说,老师和这个家才是最重要的。”
楼梯上,虞笙紧紧地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她一直想知道的真相,以这样一个形式在她面前剖白,她却意外的并不感到伤心,只是有些失望。或许潜意识里,她就已经做好了接受这样真相的准备吧。
毕竟在成人的世界里,价值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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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默默回到房间,虞笙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快凌晨两点了,孟雪时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睡了吧。但即便这样想着,她还是拿出手机给孟雪时发了一条微信。
ys:睡了吗?
原本虞笙以为或许收不到回复了,但对面竟然秒回。
MXS:小醉鬼酒醒了?
ys:刚刚外面放烟花,吵醒了。
ys:你在哪?
MXS:[图片]
MXS:你床上。
这话说得暧昧,虞笙却捧着手机吃吃笑了起来。
ys:这么巧,我也在你床上。
外面又放了一阵礼花,不知谁家在庆祝圣诞到来。虞笙下床望着窗外,却只看到礼花散去后的硝烟化作细长白雾飘散在空中,想起刚刚在楼梯口听到的那番对话,她努力压制住的自我厌弃感,那种不配得感再次袭来。
像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再次给孟雪时发去微信。
ys:怎么办,我好像也变成你最讨厌的人了。
MXS:什么人?
ys:令人讨厌的家人,鸠占鹊巢的那个鸠。
MXS:你是例外。
MXS:你是我女朋友,你可以享有我的一切。
虞笙看着这串文字,有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正努力地从她心底往上攀爬。
ys:我现在理解你为什么这么想逃离这个家了,我也想逃。
ys:我才在这个家里待一天,就已经很窒息了。
意外的,一直秒回的孟雪时没有立刻回复,而是隔了许久才发过来一条连接。
MXS:[分享链接]《龙舌兰》
MXS:给你听首歌。”
将手机音量调节到合适的位置,虞笙点开了链接,忧伤黯然又夹杂着控诉的歌词开始在这个小小空间里缓缓流淌。在听到他唱“我们没有罪”时,虞笙的灵魂都瞬间为之一震,她几乎下意识的就选择循环这首歌,让自己放任在歌声里,什么都不想。
就这样不知循环了多少遍,直到虞笙昏昏欲睡,孟雪时的微信再次传送过来。
MXS:开门。
嗯?
虞笙有些迟缓地歪了歪头,然后有些迟疑下床去开门,漆黑的走廊,孟雪时就站在房门外,带着一身寒意。
虞笙小声惊呼:“你怎么回来了?”
孟雪时轻扬嘴角,伸手将虞笙专属的头盔递了出来:“回来带你私奔。”
凌晨空无一人的蜿蜒山道上,一盏小小的光源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缓缓从山脚一路盘旋向上,待离得近了,又听到一阵机车的轰鸣声。
虞笙坐在孟雪时的机车后座,紧紧抱着他的腰,寒风擦着她的头盔吹过,只留下呼啸的风声。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冻得没有了知觉,可她的心脏却像团着一包火焰,烫得她随时想喊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