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钱大师兄(乌龙笑传之一)(9)
作者:娃娃
絮絮叨叨,叨叨絮絮,夜风如水,将跪在案桌前,神色专注的女子的每一句恳求,或许未必能够上达天听,但至少都送入了伏在檐上的男人耳里了。
真是有本事!
伏累了的天骧游索性改仰倒在屋檐上。
跷起二郎腿,他从怀中再摸出了一根草杆,无聊地放进口中闲嚼,容着底下的求祷词,敲木鱼似地一句句敲进他耳里。
说她有本事是没想到平日瞧她胆小话少,红着脸大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没想到在对着她那月神娘娘时,话还真多。
就像是怕月神娘娘没有听清楚似地,三不五时还要来个解释说明,甚至是一再反复。
还一点有本事的是,她求祷到了手上的香都已燃尽,甚至还重新点过,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祈祷要月神娘娘帮的忙,没有一件事情是和她自己有关的,全都是在帮她的“大哥”说话。
她向月神娘娘解释她的大哥并非真贪财,只是因为小时候没爹娘在身边,少了安全感,所以才会特别仰赖能够真真实宝地握在手里的钱财。
还说她的大哥是个外冷内热的大好人,这点从她住在乌龙观里时,和他那些师弟的偶尔闲聊里就能够知道,知道他是个负责任又顾家的好师兄。
虽然天骧游对她的话压根不予认同,甚至还嗤之以鼻,却怎么也无法阻止心头有股热烫烫的暖流,一点一滴地从他枯竭已久的心房中淌流出,且还一步步地,逐渐淹没了他全身上下的所有感官。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她那样地,全心全意地想着他、惦着他,为他着想,帮他说话,就好像他是个多么重要的旷世珍宝。
“月神娘娘!”
娇绵悦耳的女音,持续地由檐下飘上来。
“我希望你能帮我大哥尽快习惯相府里的作息,让爹别再看他不顺眼,让下人们都能对他心悦诚服,让城里的人别在看见他时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让他别再动不动就耍脾气说要回道观……”
娇音变低,若有似无地叹长了气。
“有关于此,盼你能帮助他尽快在城里遇上一个能让他喜欢,又是门当户对的姑娘,及早娶妻,也好让他别再三不五时闹着要回去当道士,吓坏了娘亲……”
这丫头!
听到了这儿,天骧游不悦地吐掉了草杆,蹙紧了俊眉,竟连这种事也拿来跟月神娘娘请求?
就这么巴不得他快点去娶老婆,好别再有机会纠缠她吗?
虽然不开心,但他的耳朵仍是竖得高高的,不屡错过底下的每一句话。
怪的是,在说出了让他快点娶妻的愿望后,底下却是无声无息地静默了好半晌。
这丫头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按捺不住好奇的天骧游在屋檐上侧转过身,将视线往檐下投去,讶然地看见正在安静垂泪的小人儿。
老天!她在哭?!
拜神能够拜到哭?她还真是有本事!
心里虽在骂人笨,却同时有股抑不住的心疼泉源冒出,若非他咬牙死忍住,怕早已飞下檐将她搂进怀里哄慰,吮去她的泪水,不许她再哭了。
月皎兮哭了好一阵,哭到檐上的天骧游都觉得快要被逼疯的时候,他才再度听见那把夹杂了些许鼻音的软语。
“对不起!月神娘娘,请原谅信女的失态,皎兮不该哭的,大哥是个好人,自然该配个好姑娘,皎兮不应该难过,不应该伤心,应该要很开心的……可皎兮也不知道为什么……”
眼泪再度涌泉似地冒了出来,让小人儿顿时成了个水人儿。
“会在想到大哥娶妻……在想到了大哥会和别的女子在一起时……就是很想哭、很想哭,怎么也忍不住……”
底下人儿哭得抽抽噎噎,檐上男人看得肝肠寸断。
“皎兮也知道自己不对,不该……不该对自己的兄长存有想独占的心思,月神娘娘,你帮帮皎兮,让皎兮别再那么不懂事了……还有这些东西,也是皎兮不该私藏着的……皎兮现在交出来……代表着皎兮是真心悔过……还请你多多帮忙……”
月皎兮边哭边自怀中取出一颗小石头,以及一朵已枯萎的小黄花。
天骧游认得那是他在带她去看浣纱石及范蠡岩时,顺手摘捡给她的东西。
没想到不过是两样毫无价值的小东西,居然让她给当成了宝似地贴身收藏。
就因为东西是他给她的,是他亲手摘给她、拾给她的?这个笨丫头!
那能算是什么奇珍异宝嘛!
蓦然,一阵夜风袭来,吹得他莫名生颤。
究竟天底下最有价值的东西是什么?
难道不是金砖银块?不是权力欲望?
他突然有一瞬间的神思迷乱了。
难以克制地,方才那股曾经出现过的热烫暖流,再次地在他胸口泛滥。
旋过身仰天躺在檐上,天骧游伸手掩耳,不想再听下去了。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第五章
近来在吴越国首邑杭州城里,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除了吴越王钱缪与吴国终于讲和,结束了长达二十多年的兵燹纠缠外,自是有关于月丞相长子,失踪多年后能被寻回的奇迹了。
听说月家大少爷是个难得一见的俊俏人物,而且人很聪明,脑筋一流。
传闻传得沸沸扬扬,加上月丞相又是当今吴越王跟前红人,所以只要家里有待字闺中女儿的官场同僚,都忍不住向月丞相打探他的长子,甚至是兴致勃勃地想办场夜宴,好让他能当众将长子介绍给大家。
“不好不好!”月出岗听了只是惭愧的摇手,“那孩子还……还登不了台面。”
众人听了抚掌大笑,“月丞相真是太谦了!”
人人都当月出岗的反对是出于自谦,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那可是真的在避免让自己丢脸哪!
想他那长子都已回家快满一个月了,却仍是保持着他“握手五两、拥抱十两、闲聊二十两,消费五次送一次,集满二十次可得常客券,凭券另有优待”的老规矩。
弄得他那想儿成痴的傻夫人,每回若要上儿子院里走走瞧瞧,还得先让管事帮她备足了银两。
你说说,你说说,像这样一个死要钱儿子,他怎敢介绍给同僚?
又怎知若要那小子参加一次夜宴,会被他勒索去多少银两?
可在半个月后,虽说月出岗仍没想让长子出来现世的打算,却不知事情早已非他所能控制的了。
这一日,在上完早朝后,几个同僚快步过来向月出岗拱手贺喜。
“恭喜恭喜!”
“喜从何来?”月出岗满脸错愕。
“月丞相是在装糊涂还是在客气?当然是恭喜你家大少爷开店当老板啰!”
“他……”听了这话,月出岗脸上的错愕更浓了点,“他开店?他开了啥店?”
“不会吧?他真的没告诉你?世侄可厉害了,他那店哪,名叫‘商疗馆’,自开幕到现在,生意好得不得了,甚至还每天限量二十个名额,我来找月丞相,就是受我家舅子所托,想请月丞相帮忙让他插个队,请世侄先诊诊他的问题。”
“伤疗馆?诊问题?这孩子开医馆?”不会吧?从没听这孩子说过他会医的呀,可别乱医一通,害了人家。
“是经商的商!”旁人没好气地伸指比画。
“意思就是‘经商咨询、问题诊疗馆’啦,举凡经商行贾者所有可能会面临到的问题,譬如说承租店面啦、买卖囤积啦、物流配送啦、整体市场攻占策略等等都可以问的,听说已有不少人因为得到世侄的指点而开悟,我家舅子开了间银饰店,却始终做不起来,所以才来托我找您的。”
月出岗愈听眼睛愈大,气息愈粗喘。
全然不同于同僚们赞赏佩叹的表情,月出岗愁眉深锁,面色发青,最后藉词说家里还有事,匆匆离去。
月家以书香传家,他是个读书人,向来的观念就是重儒轻商,觉得只有尊孔崇孟,多钻研圣贤经典才能够拯救天下,而绝非铜臭十足的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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