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的一生(8)
作者:叶芊芊
程瑶抬起头,在天空中梭巡什么似的,很认真。
“又找不到老天爷喝水的杓子!”
“嗯,在哪儿?”她心里其实是在找中国古老的传说,关于爱情的。
七夕快到了,让情人相逢所搭的鹊桥进展如何?赶得上让织女、牛郎相见吗?程瑶 轻笑,是什么撩起了她浪漫的忧愁?风吧!
“先找到最亮的北极星,那边,对面那栋大楼,突出来尖尖的避雷针上,看到没有 ?”程母指著天空。
“看到了。”程瑶高兴,不是因为她看见什么,而是什么也没看见。她有近视,这 个秘密她隐瞒得很好,母亲迄今仍不知情;她高兴的是母亲的眼力,没有衰退。
“顺著它斜下方,那一颗就是指极星天枢,试著想像它像个杓子连成一线,北斗就 出现了。”大功告成,程母相当得意。
“妈,今晚天上的月亮、星星特别亮。”
程母有感而抒地说:“以前在内陆,你外婆在这样皎洁的夜晚,总是这么说:但愿 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年纪愈大,对生活中遥远、遗忘的过去,都会记起来,而且非 常清楚;倒是那些两、三天前发生的事、说过的话,脑子反像结了张纵横交错的网,怎么也记不得。
“前面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外婆有怀念的人?”
“经你这么一问,我想起了你外婆永志难忘的初恋故事。”程母雀跃地说:“虽然 你外婆只说过一次,但我记忆犹新,因为它好美、好壮丽、也好凄凉……”
“这个人,一定不是外公。”她笑了笑,有些苍凉的。
“嗯,你外公是个农夫,不懂得谈情说爱是啥玩意。”程母开始用梦幻的语气叙诉 ,“你外婆是受过中学教育的,在那个时代,每个家的孩子都多,要读书,除了家里有 点经济基础,还要有头脑,兄弟姊妹各凭本事升学,你外婆以一介女流,能争取到读书 的机会,可想而知她是个有智慧的女人。对了,过去的学校不像现在这么普遍,要到大 城市或是省城里才有高级中学、师范等学校,大学不见得每个省都有,你外婆是在省城 读高校,借住在三伯家……”
程瑶书没读好,听到素未谋面的外婆会读书,便觉得肃然起敬。
“其实学生谈恋爱自古就有,只是不能公开。据你外婆描述的他,是个不打不相识 的高年级学长,本来是你外婆一位女同学心仪的对象,不,应该说是全校女生的白马王 子,除了你外婆是个蛀书虫,没有风闻过他的大名,所以不明就里地替她同学传情书, 孰料学长连看都没看就当她的面将信撕掉,气得你外婆每天带一封亲笔写的信给他,两 人像拔河似地僵持著,直到他受不了,也可以说是已爱上了你外婆,情形就变了。”
她喜欢这样的爱情,轰轰烈烈的感觉。
“两人从仇人到爱人,那种因误会而了解的感情,总是特别扎实、深厚。怎奈他家 和三伯家是商场上的死对头,三伯又在那个时候斗输而家破人亡,他俩的爱情自然不被 见谅,三婶为消心头之恨,在三伯的守灵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这件事告诉你曾 外公知晓,棒打鸳鸯的悲剧就发生了。做完七七,你曾外公也没办休学就拉著你外婆回 家,在路上遇到日本兵,想对你外婆轻薄,所幸不怕死的外公拿起锄头救了他们爷俩, 这种舍命相救、自己却受重伤的壮士行为,不要说是你曾外公,就是你外婆也感动,为 了对他家有所交代,你外婆嫁给他冲喜,万福地挽回了他的命和我的命。”
“那个学长呢?”
“追到乡下时,婚里已举行过了,被村人赶走。”
“就这么放弃!”她惊呼。
“没有,他在村外的寺庙借宿,也许是在等你外婆来,也许是在等你外公撒手,不 过,半年过去了,他两样都还没等到,就被他家里的人五花大绑地带走了,为了防止他 潜逃再来,送他去日本留学,从此断了音讯。”程母鼻子发出酸涩的吸气声。
程瑶怯怯地问:“外婆幸福吗?”
“遗憾是有的,但记忆与爱情不灭,生活也算平静。”
“拥有,一定幸福吗?”
“爱情是女人生命的全部。”程母莫测高深地说:“这句话,我举双手赞成。”
欲速则不达,宋展鹏这么告诉自己。
一个月过去了,她的答案是不,两个月也过去了,她改口说NO.
像他这么风流倜傥的男士,是没有理由为一朵花伤神的,可是,宋展鹏一改只会爬 枕头山的习惯,雄心万丈地想要征服高,并视程瑶为喜马拉雅山的圣母,为他的第 一目标。
自从和宋芸芸约定:不在上班时间假公济私,宋展鹏求爱台风的威力,硬生生地被 这始料未及的低气压挡成一股春风,轻飘飘地,偶尔飘到询问台,手上带了盆花,说是 美化询问台观瞻;又偶尔飘到员工餐厅,与程瑶不期而遇,同桌用膳;再偶尔飘到公司 后门,目送辛劳一天的员工,快快乐乐的回家。
但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句话,显然不被铁石心肠的程瑶认可。于是, 宋展鹏决定就在今天,不请自去程瑶的小窝,请她为他煮顿饭,像个太太似的。
每个人的第一次,总是慌乱的,宋展鹏也不例外。
第一次上超级市场买菜,他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的挑选菜色,最后才决定提四大塑 胶袋,分门别类地买了鸭鱼肉一袋、青菜豆腐一袋、水果甜点一袋,以及最重要的鸡尾 酒用料。
门一开,两个人互相打量,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五官全挤在一起。
“你(你)这是干嘛?”两人异口同声。
“女士优先说。”穿过她身后,他看到窗子躺在地上,一副惨遭小偷洗劫的凌乱。
她一脸灰尘地说:“难得休假日,在家大扫除。”
他学她的语气,“难得休假日,在家吃便饭。”
程瑶把门虚掩,防范地说:“看清楚门牌号码,这不是你家,是我家,你走错门了 .”
这个男人,有蟑螂的贼头贼脑、能屈能伸、长命百岁,以及装死的本事,拖鞋踩不 扁他、拜贡他免疫、毒饵他不碰,所有能杀蟑的方法她已用到山穷水尽,结果却是蟑螂 大摇大摆地带粮食来她家,生火炊饭。
真是太可恶!程瑶吁了好长的一口气。
“既来之,则欢迎之。”他厚著脸皮说:“就看在这四袋提得我手脱臼的食物份上 ,给我一条生路。”
“难不成你要在我家拜祖先?买这么多供品。”她还是不让步。
他傻呼呼地解释说:“不知道你会做什么拿手菜,所以,只要被我瞧顺眼的就买了 .”
“慢点,不是你要借我家厨房,表演大师级的手艺?”
“大师绝活仅限调鸡尾酒,打牙祭就全靠你了。”
她不以为耻地说:“真抱歉,我只会做蛋蛋大餐,炒蛋、煎蛋、煮蛋、蒸蛋。”
“哎呀!就是忘了买蛋。”他恼怒地大喊。
“那请带著你这堆养猪公的饲料,打道回府吧。”一颗鸡蛋,逼走一条汉子。
他不气馁地说:“我马上买蛋来。”
“等一下,不用麻烦,我家冰箱里有蛋。”顽石终于点头了。
“这么说,我可以留下来吃午饭。”他喜出望外。
阿姆斯壮在月球上的一小步,是人类的一大步,同理可证,他在这儿的一小步,是 迈向结婚的一大步。宋展鹏心中高唱:总有一天等到你。
她自自然然地接过两只轻袋子,引领他跨越重重障碍,到了厨房,问:“现在才九 点钟,平常你都这个时间喂五脏庙?”
“我本来是想找你去赶早场电影,你既然在忙,那等吃完饭后,我们再去。”
程瑶提出问题,“我做家事,你做啥?”
宋展鹏接下圣旨。“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