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丫鬟(苦命丫鬟之一)(7)

作者:叶芊芊


“骂他!骂他!骂他……”六个小妓异口同声指着张公子。

“暗想他,忒情杂!等来家,好生的歹斗咱!”芊丫头柔指如莲花生姿,忽尔一转,揪住张公子的耳廓,继续唱道:“我将那斯脸儿不上抓,耳轮儿掀罢。”

“好痛!”张公子哀叫,耳朵比猴屁还红。

“我问你昨夜宿谁家?”芊丫头歌声充满咄咄之气。

“花魁饶命!”张公子双手抱握,耳朵痛得话都快讲不清楚。

“看你这等臭男人,以后还敢不敢风流!”芊丫头松手。

“不敢?”张公子调戏道:“昨夜宿家中,今夜可否宿花魁帐中?”

“想梳拢,门都没有。”芊丫头毫不客气的说。

见过不下十数个王孙公子,至今,她仍未见到一个令她有意的男人。

按照规矩,处女身的妓女视为清倌人,第一次伴宿称为梳拢,这件事对曲中来说,就像普通人家嫁女儿一样重要,北曲是以银两为重,南曲则以男客的才貌和清倌人的意愿为重。

张公子自知梳拢花魁,绝不是千把银子万两黄金能达成目的。

要想梳拢花魁,最重要的是讨花魁欢心,女人高兴起来,不要说身,就是连命都可以给男人,这便是张公子心中的如意算盘。

虽然今天已花了千两银子,但连花魁的小指头都没摸到,不过来日方长,只要持续让花魁像今天这样开心,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她第一个男人,到时候他张公子的大名将凌驾花魁之上,响彻秦淮河两岸。

对张公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想法,机灵的芊丫头又怎会不知呢。

芊丫头也顺势利用他这等心态,故意表现出似有若无的笑容,吊足他的胃,因若非有像他这等的豪客,她又如何早日赚够银两回乡!

芊丫头取出腰间紫竹笛,对着口,吹出悠悠“长恨歌”。

突然船身一阵剧晃,打断笛音,正当大家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时,一个佩剑的男人,大摇大摆地闲了进来。

见状,张公子身旁的仆人立刻站立船窗前,对着河上其他船只大叫:“救命呀!抢劫呀!”

“狗奴才!闭嘴!”男人不分皂自地冲到仆人面前,连掴数耳光。

“住手!”小碧冲动地拿起酒杯扔去,男人闪开,但已被酒液溅了一身湿。

“该死的贱丫头!”男人猛地将剑拔出鞘套,冷光剌目。

“你想干什么?”芊丫头挺身护佐小碧。

“你让开,刀剑无眼,伤了你,可是你倒楣。”男人阴狠道。

“别以为你有刀,我就怕你,杀人是要赔命的。”芊丫头毫不畏惧。

“你想杀姐姐,先杀了我们。”小倩和其余小妓围住,欲保护芊丫头。

张公子瑟缩一旁,深怕遭受池鱼之殃。

眼看杀机一触即发,空中冷不防地暴出:“卫民,好男不跟女斗。”

循着声音,众人的视线集中到舱门口,好一个英姿勃发的男人,众人的心里同时如此想,他们却也同时发现,男人的目光紧盯着芊花魁不放……不放……紧紧不放,仿佛 恨不得把芊花魁吃进肚里,永远不放她出来。

“瞧你们紧张的!跟姑娘们开玩笑罢了!”原卫民收剑调侃道。

“哼!一点也不好笑。”小碧撇着嘴,瞪着眼。

“玩笑开完了,请你们离开,不要打扰我们唱歌。”小倩较为婉转的说。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本公子的船上撒野!”张公子躲在女人背后出声。

“这儿顶热闹,我们过来凑热闹。”原卫民厚脸的说。

“滚!这儿不欢迎你们。”张公子摆出主人架势。

“你是什么东西?”原卫民挑了挑右眉。

“说出来会把你们吓死,听好,我乃礼部尚书的侄儿。”张公子道。

“把他扔进河里。”石韶一声令下,张公子便像小鸡般被原卫民拎到舱边。

“大爷饶命!我不会游泳……”张公子立刻哀求。

“放开他!”芊丫头阻止道。

“你长得不错!叫什么名字?”石韶逼近,以手捏住芊丫头下颔。

他的手来得太快,教她来不及做出反应,她如着电极……在媚香楼的这些时日,芊丫头虽然称不上阅人无数,但见过的男人已不少,不过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让她心儿蹦蹦跳的男人──眸光精锐倨傲,带有一股邪霸之气,令人望之生畏,不敢直视他的眼神。

他是谁?芊丫头垂下眼睫,思绪百转千回。

按律,普通的老百姓不能佩剑,但他不像侠客,也不像官差……芊丫头猛地明白──他是个锦衣卫!

失落,芊丫头顿时感到一阵失落,锦衣卫鱼肉乡里,恶形恶状,传遍千里。

前些时日,驻守金陵城的锦衣卫在调防,临走前,肆无忌惮地在金陵城奸淫掳掠,幸亏牡丹楼鸨娘的舅舅是个公公,钓鱼巷因而躲过一劫,但其他花街姑娘可就没那么幸运,最惨的一晚上被十数个锦衣卫轮流狎玩。

他不是好人,在她印象中只要是锦衣卫,都不是好人。

“放肆!拿开你的脏手!”小碧护主心切,想拉开石韶的大手,但无效。

“花魁不是你这种莽夫能碰的。”小倩也厉声斥责。

“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苏芊儿,久仰久仰。”石韶放手。

“你们是什么人?”芊丫头求证似的问。

“明天,你就会知道了。”石韶冷笑,然后砖身。

原卫民放开惊吓过度、脸白如纸的张公子,跟着石韶离船。

留下费疑猜的谜团……※※※

回到媚香楼,芊丫头推说没有食欲,要人别打扰她。

雨仍下着,一阵凉风掠过檐间,像一只手在拨弄铜铃,吵人清梦。

芊丫头并没睡着,打从回房到现在,几案上的焚香炉已冷却,她的眼睛始终阖不上──她不敢阖眼,一阖眼就看到一双晶亮的眸光冲着她笑,她好心烦……心情此刻就像天亮后要被宰的鸡,默默祈求天──永远不要亮。

一时兴起,她突然想唱歌解烦,不知何故?一开口,便唱起了“寄生草”──多丰韵,忒稔色!乍时相见教人害,霎时不见教人怪,些儿得见教人爱,今宵同会碧纱橱,何时轻解香罗带?

这首小曲出自“西厢记”,意思很浅显,就是“一见钟情”,是莺莺对崔生的心情,但不是她的心情……她不承认,也不相信她会喜欢上声名狼籍的锦衣卫。

可是……为什么脑海挥不掉他的模样?

为什么被他捏过的下颔,仍能感觉到他手指的余温?

“芊儿,你还没睡?”李丽已来门外多次,她同样睡不着。

“还没。”芊丫头把门打开一条缝,狐疑的问:“丽娘,有事吗?”

“我有话想对你说,不知现在方不方便?”李丽神色显得紧张。

“方便。”芊丫头拉进李丽,关门声轻到仿佛门没打开过。

“不要点烛,我不想让人知道找来你房里。”李丽一进屋即说。

“我了解,他醒来了没?”芊丫头拉椅,坐在黑暗之中。

“还没。”李丽也摸了张椅子坐,半晌不语,只是频频叹气。

短短两天,她的烦恼生得比八十岁老妪脸上的皱纹还多,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想了一下,就从道歉开始好了。

她小声问道:“你还生找的气吗?”

“没有,你是为了这事而来?”芊丫头淡笑,直觉事情不会那么单纯。

“一部分是。”李丽说出:“朱爷来过,他说城里来了很多陌生脸孔。”

“你认为是……?”芊丫头心猛地一窒。

“锦衣卫。”李丽在花街二十年余,对人来人往一向敏感。

“有此可能,先前的锦衣卫调防,总要有新的锦衣卫来接替他们的工作。”

为了保护莫子弁,李丽有如惊弓之鸟,虽然芊丫头的解释合情合理,但李丽仍有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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