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威(18)

作者:刘芝妏


「欸!妳倒是吭一声哪。」

咬紧牙关,邬棻硬是不为所动。

「算我求妳?」

求她?为何要求她……思考间,再次搭在她纤肩的大手令她浑身一僵,从那厚实的掌心所传来的温暖抚慰她泛着寒颤的心窝,她悠悠抬眼,直望进那双不再充满霸气的瞳神里。

「我真的很关心……咳咳,很想知道啦!」

关心还是好奇?

无论是哪一项都无关紧要了,在他温柔但毫不放弃的逼视下,她干咽着,细声讨饶,「去问……然姊。」

「才不要。」容翼也学着她的断然拒绝。

「啊?」

「我要听妳说。」

她不语。

「我不清楚到底你们有什么纠葛,也不知道那家伙究竟是犯下什么滔天大罪,可是我只想听妳亲口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

见她仍不说话,他保证,「相信我,一切有我。」

一切有他?

一切的梦魇,他都替她扛下?

再度见到何国臣的惊骇令邬棻多年来所巩立的保护墙摇摇欲坠,而他这句蕴含着真诚与宣誓般慎重的诺言像把利刃,顿时贯穿她的保护色,深埋在心底的恐惧完全被释放,剎那间,她完全崩溃了。

未及弱冠的何国臣因被父母遗弃而冻晕在邬家后院的门外,邬家老夫人见他可怜便收留他,瞧他嘴甜人俊,再思及自个儿的肚皮不争气,迟迟未能生下一儿半子,便劝邬家老爷认养他当义子,自此后不再受风吹雨淋,他恍如飞上枝头的凤凰般享尽荣华富贵。

出事时,懵懂的她才十一岁,生活里就只有玩乐与享受美食,直到那一夜,贪图邬家家产的何国臣买通了一批杀手趁着夜色破门而入,血洗邬家,一夕之间她的世界完全变了色。

一群恶煞下手全不留余地,邬家上上下下百余条人命,除了她与然姊之外再无活口,而她也在他们随后的追杀下落入贼手。

当年,她将满十一,仍稚嫩的面容已隐约浮现少女的羞媚丰采,这竟勾起贼人的淫念,若不是白云生不好此道,也厌烦入夜总听见几个歹人要对她伸出魔手时,她凄厉的尖叫声,因而制止手下对她的侵犯,否则这世上大概早就没有她邬棻这个人了。

她的啜泣断断续续,似阐述,更似陷入了深不可测的惧骇,哭哑的嗓子教人不忍且不舍,但所吐出的每一个字却像把利刃,清楚且深刻的刺进容翼心里。

她说得迷糊不清,但几个重点连贯下来,见多识广的他已大致揣出了来龙去脉。

这何国臣真该死,他饶不了他!

紧拥着她因哭累而疲倦蜷缩身子,他不再出声,黑劲有神的瞳眸盯着阴暗暗的洞顶不知要说什么?这种心痛到几近发狂的滋味,他第一次尝,现在他只想问,他能为她做什么?

她该怎么做才能稍稍平抚这么多年来在暗处吞噬她心神的恐惧?

他应该怎么做?

「容翼?」

想着她的不堪过往,心中的复仇策略虽紊乱,但却源源不断,几乎是入了神了,一句细如蚊蚋的轻唤差点就被他所忽略,幸好留心到怀中的娇躯微微扭动,他俯首,有些意外的望进那双被泪水浸润的温眸。

「怎么了?」以为她早累到睡熟了呢。

见他问得自然,邬然反倒吞吞吐吐的难以启齿。

「说吧,妳又看我哪儿不顺意了?」

「你……还搂着我。」

「喔。」

这声喔代表什么?

支支吾吾地又挣了挣,可他彷佛死都不松开她,无奈之余她只好吶吶低喃,「我不太习惯……」

「什么习不习惯?妳以为我就习惯呀?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习惯了。好了,别这么小心小眼、小鼻子的啰唆这种杂事,给我乖乖阖上眼,睡吧,洞里这冷,不搂着妳,会冻着我的啦!」见她的视线依旧不移,粗口莽性的他随意嘀咕,「借抱一下会少掉妳一块肉呀?」

这……邬棻下意识的摇摇头,明明颊上仍闪烁泪光,可是唇角却不由自主的微微勾起。

这人真是蛮横到不行!

「等等,你说什么?」

「听说前些时候甄府有贵客来访,这些天见他们府里的确是常沸沸扬扬的传出笑声,热闹得很。」

「是吗?」

「也听说因为顾及到贵客是远道而来,所以才会让客人们先休养个几天后,再办盛宴款待客人。」

这理由很正当,说得过去,可是何国臣在意的不是这个。

「那又怎会突然撤宴?」邀了他又让他扑了个空,至今容翼仍没传半点口讯给他,这才是重点。

「这……就不知道了,小的没再多问。」仁武吶吶的说。

「没再多问?你这蠢材,你可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搭上容翼这条线?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要留心点,可你却连问都不问?哼,简直是存心想气死我,我供你吃、供你喝是有什么用?连这些事都还要我吩咐?」光凭仁武这办事不牢的小子几句话,他推敲不出个所以然,可是骨子里的疑心病却不断生起。

他信任自己的过度猜疑,因为就是靠着疑神疑鬼的老毛病,这几年才会命大,三番两次都逃过那股强大势力的追查……强大势力?!

冷不防地,强大势力这四个字令他周身一凛,明明是兜不到一块儿的东西,却令他疑心大起。

是谁死命的咬紧他的行踪不放,他至今仍不知晓,但他却完全清楚,这事的起源是因为他买凶血洗邬宅那件事。

他脑子越转越觉得事有蹊跷,甄家跟邬家有何关连?

「爷儿?」

「快去给我打探打探,那贵客是何方神圣?」

「是。」

「还有,顺便再问出个原因来。」

「什么原因?」

「你!」气冲脑门,何国臣直接一脚将他踹得倒葱栽。「还能有什么结果,就是甄家为何突然撤宴的原因啦!」

仁武一脸恍然大悟的趴在地上。

「还趴在地上干什么?快给我滚!」

冷,真冷!

还没完全清醒,睡意仍浓的容翼已立即察觉到问题来自哪儿。

她不见了!

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从地上一跃而起,愕望着从身上滑落在地的厚毯,怔忡的心思旋即被另一波更急切的忧烦取代,怕惊惶过度的她一时失了理性,会干出什么蠢事来,就像昨晚那般,若不是他手长脚长的截住她,她早就成了崖下游魂。越想心越慌,他急急的冲出洞口,霎时被伫立在洞外的黑影给吓了一跳。

「你总算是醒了。」

武阳半揶揄的招呼令容翼拧起眉心,恶狠狠的瞪着他。

老头儿?啐,都什么节骨眼了,他出来搅和个什么劲?可是他现在没心情跟他呛两句。

「她呢?」揪着他的衣襟,容翼劈头怒吼。

这老头儿绝对知道她又躲到哪棵树上跳来跳去,他有十足十的把握。

双手环胸的武阳仍一派悠闲,诧望着他略失分寸的举止,没立即透露他想知道的消息,反好奇的问道:「你找她做啥?」

「做啥?这是什么鬼话?你说我还能做啥?她昨天哭得这么伤心,这万一想不开……」

「想不开?」棻娃儿?武阳偷笑。

容翼没忽略他脸上怪异的偷笑,但他现在没心思疑神疑鬼,因为脑海中开始浮现出附近的那处断崖,他全身泛着冷汗。

「天哪,你快给我滚开,再不去救她就来不及了!」

冷不防地被他一把推开,好不容易稳住跌势的武阳恼了,不假思索的抡起拳头打算好好教训这目中无人的黄毛小子,却在见到他那张气急败坏的渗汗脸孔时停住。

小子真的是很担心棻娃儿会怎样,瞧他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容,啧,这教他的拳头怎么揍得下去呀。

「先别急着走。」

容翼哪听得进他的劝留,现下寻邬棻是第一要件,其他的闲杂人等先摆一边,等他有时间再一一摆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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