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在眼前的雏菊(2)

作者:岑曼


何媛现在住的房间原本是孙立昆的,不大,只有六七个平方。

自从一个月前,何媛从贵州来到卢城后就把这间屋子给了她,而他搬去了何建平的房间,又搞了个单层床就这么住了下来。

何媛放下书包,平躺在床上发愣,心里想着是不是和爸疏远了,可又一想到在这十一个年头里,自己见她爸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又觉得这是正常的了。自从奶奶走过以后,她就只剩下何建平这一个亲人了,所以抛开既往,好像也没什么。

屋外,何建平对正修着车的孙立昆招招手,问他:“今天何媛怎么样,有没有和你聊聊学校的事?”

孙立昆咧着嘴笑:“她一小孩儿能跟我聊什么,再说她有点怕我的样子,估计话都不想跟我多说。”

“为啥怕你,你凶她了?”

“欸,你可别冤枉人师傅,也就你让我接她才能单独说几句话,平时在家里你看我们讲过几句?”

何建平叹了口气:“她之前都在老家,我怕她刚来这边不适应,有什么话也憋在心里头不和我说,明年就读六年级了,不知道这边的上课模式她能适应不?”

孙立昆多多少少了解点何媛的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他随口宽慰了几句:“别担心了,有空我问问她,你好好照顾自己就成了,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复查,这病肯定能治好的。”

“行,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 何建平摇摇头,知道这小子是安慰他,刚走两步又回过头,说:“还有你,二十四五的人了,别整天嬉皮笑脸的,出来也有小半年了,好好学修车,学个技术比你整天混日子强。”

孙立昆笑着点头,等那抹身影背过去后,嘴角又淡淡放下了。

他懂何建平的好意,也感谢他在半年前的收留。

看了看时间,没再多想,起身摘掉手套,跨上摩托车就往汽车站赶。

到了车站,就见到一个瘦瘦挺拔的男人叼着根烟,背着个行李包在站牌底下等着人。

孙立昆朝着那男人挥挥手,喊了一嗓子:“东子,这儿。”

李维东寻着声看过去,蓦地笑了声。

男人掐掉烟大步跑了过来,抡起拳头往他身上捶了拳:“高了,瘦了。”

孙立昆挑挑眉,不置可否。

两人七八年没见过了,比起年少时,此刻都成稳了不少。

李维东把行李甩他身上一个,男人没接住,往后退了两步。

他笑了声,往孙立昆脸上看,故意道,“怎么回事,看起来挺沧桑啊!”

两人许多年不见了,再见面也依然熟络。

“滚蛋。”

李维东朗笑出声,跟着他后面走。

孙立昆回头看一眼,漫不经心说:“怎么穿那么多,把你那外套脱了吧,这地儿那么热。”

“青海可比这地儿冷多了,在这过傻了吧。” 李维东心直口快,也没多想话就说出口了。

车站口人头攒动,挤出来时已经满头大汗。

李维东后知后觉到点什么,转了个话题:“呵,就开这车来接风?怎么着也得搞个四轮的吧。”

“四轮没有,只有俩轮的,不坐就跟屁股后面跑。” 孙立昆这句倒回得挺快。

耳边又是一阵笑,掺杂着点风声。

路灯昏暗,这条路人多,孙立昆右手松了点,把车速降了下来。

良久,李维东才开口说:“叔和婶子还不知道你出来?”

话没说明白,但彼此都懂指的什么。

孙立昆在前面摇了摇头:“不知道,还没跟他们说,再过段时间吧。”

“那就好,没说漏嘴,我来之前去看了他们,婶子张口就问我你出来了吗?我没多说,聊了两句就出来了。”

“嗯。”

李维东还未出声,就听到他问:“你见着立山了吗?”

“见了,门口做风筝来着。”

孙立昆笑了笑:“他还跟小时候一样不说话吗?”

东子笑笑:“个倒是长高不少,就还是不说话,见谁都不理。”他停了停,又继续问:“立山之前上特殊学校的钱都是你出的?”

孙立昆在前面点了点头。

东子蹙眉,没再说话。

晚风夹着热浪,直冲冲地灌进大脑。

孙立昆是青海人,不过从十六岁就来到了这个城市。

那时候听县城里的人说,沿海地区正发展,潜力大,有机会挣大钱,对于十几岁正值刺头的青少年,孙立昆和李维东就是两个代表,两人年龄差不多,他比李维东大了几个月,调皮捣蛋事也没少做,掏个鸟窝,怂恿隔壁村小孩去地里偷个西瓜,晚上特意去村里鳏夫家门口偷听墙角,故意弄出声音,吓得屋里办事的人不敢吭声。在学校也可谓是难兄难弟,吊儿郎当的,成绩成绩不好,老师老师看着烦,一听到能挣大钱的消息就什么也不管了,回去就要把想法告诉爹妈。

“妈,我是真上不下去了,没意思,我走了你和爸还能少受累点,等我去了到时候挣钱来接你们。”

纵使家里人不同意,他也毅然决然地做出了决定。

但那时候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什么样儿的人能挣到钱,有文化和没文化的,运气好的和没运气的,只是一股脑地就想离开这穷地方,最后一家四口闹得不欢而散。

前后闹腾了俩月,孙母又做着中间人,孙正雄才松了口。

可李维东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爸年轻的时候在工地干活,上夜班喝多了酒,干活的时候被高空板子砸了腿,落下个截肢残疾,他妈一边把他拉扯大,一边又要照顾他爸,所以听了儿子要走时又哭又闹不能让儿子离开,李维东没办法,只好放弃妥协了,两人在汽车站约好见面,东子把事情给孙立昆说了,他也理解。

东子笑道,“你先去,等我两年,估计过几年我妈就能想开了,我这样也是考不上大学的料,到时候来投奔你。”

就此两人分别,孙立昆踏上了追逐梦想的道路,憧憬着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可谁也不知道的是,年少时的理想是纯真的,也是鲁莽的。

这一分别就是六七年,几年后,李维东子母亲也撒手让儿子去历练,但从孙立昆父母口中得知,这不孝子不仅混得一无是处,还把自己给蹲进去了,孙正雄气得破口大骂不孝子,李维东一听也难受,昔日一起长大的兄弟过得也不如意,去了那又去找谁呢,等等吧,这一等,就到了孙立昆出来两人才见上面。

……

摩托车穿行在马路。

孙立昆刚来卢城的两年也经常往家里打电话,哪怕下班后,累地躺在板床上不能动,但一想到临走前给爸妈说的要挣钱接他们和立山过来,就浑身又充满了劲儿。

不过,自从里面出来后,就没再和家里联系过。

车子停在修车铺门口,两人进去就看到何建平父女俩收拾桌子端菜盛饭,孙立昆轻拍了下李维东后背示意他。

男人挺有眼力见,主动笑着打招呼,“何叔,我叫李维东,您称呼我东子,维东都行。” 说着把手伸过去。

何建平乐呵呵地点头,几人寒暄了会儿,边说边坐下来。

“路上挺辛苦吧?”

“还成吧叔,那边没有直达的火车,先做的汽车,然后从西宁直接过来的。”东子抬头,正好碰上端菜的何媛,笑了笑:“这是妹子吧,坐下一起吃啊?”

何媛把盘子放到桌面上,抬头瞄了眼孙立昆,笑道:“维东哥你们不用管我,昆哥带我吃过啦,我要回去写作业了。”

孙立昆正给东子倒酒,淡淡开口:“咱们吃的太晚了,小孩容易饿就让她先吃了。” 随后又对上何建平,说:“师傅,就不给你倒了,医生说不能沾烟酒啊。”

何建平摆摆手,随着两个年轻人聊天。

孙立昆问:“在这边准备做什么?”

东子边夹菜边说:“之前在老家跟着我二舅捯饬修水电,我想继续试试,毕竟适应得快。而且这地儿人多,以后要看着有合适的再另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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