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遗址(5)

作者:祝蓝


迷迷糊糊的听见的闻书然声音:“乖,跟我回家。”

特别温柔的。

许多年前的。

闻钰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她回到了闻书然刚死的那段时间。

那场雨中的葬礼,各种模糊的人脸,像黑乎乎的海面上缓慢移动的鲨鱼鳍。

父亲向来厌恶她这个野种,因为她是闻琴和其他男人的孩子。

他看着她,恨恨道:“你才应该是死的那个。”

舅妈把表哥带到她面前,黑礼服的口袋还戴着祭奠的小白花,脸上笑的灿烂,“小钰啊,以后他就是你亲哥。”

其他的很多人在假哭。

闻钰从小都不愿意和这些亲戚打交道,她甚至叫不出很多人的称谓。

但她有直觉。

哥哥的死,和其中一个有关。

突然,鲨鱼浮出水面。

张开血盆大口。

她在海中央,慌乱的掉头游,可她根本不会游泳。嗓子里都是血腥味,呛的大脑充血,快要窒息的时候看到熟悉的背影。

“哥哥……哥哥。”

救我。

救救我。

那个男人回过头。

不是闻书然,是蒋则权,虽然长相神似,但她依旧能迅速分辨出来。

强烈的失重感,闻钰一脚踏进万丈深渊。

醒来时,全身都被汗湿。

她没有参加葬礼,她安全地躺在病房,闻着消毒水味,点滴里的液体顺着针管进入她的静脉。

挂在墙上的电子表,时间显示的凌晨一点。

潭扬眼里有红血丝,情绪晦暗不明,沉默良久,看向她眼底:“你刚一直在叫哥哥,是谁?”

他从不知道闻钰还有个哥哥,如果不是真正的哥哥,那就应该是类似爱人的角色。

闻钰脑袋昏沉,张了张口,“不是亲生的……而且是过去很久的事了。”

她看起来不太愿意谈起。

“你还爱他吗?”

潭扬犹豫半晌,终究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闻钰愣了愣。

家里偷偷接过吻,在大街上牵过手,当时觉得自己不爱,后来他死后,偶尔会觉得曾经那些依赖就是爱。

现在……也许已经快放下了。

沉默许久,她摇摇头。

“你可以依赖我。”

潭扬坐到她身边,伸手揽过闻钰,他的怀抱干燥又温暖。

“如果很累的话,也可以让我知道,我一直都会在。”

闻钰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但没有挣脱。

“其实我一直都害怕,我怕自己掌握不好分寸,我知道你需要时间,你也许觉得爱情本来就不是必需品,也许根本不相信自己能进入一段亲密关系……”

“闻钰,你可以怀疑爱情。”

“但偶尔,需要人陪的时候,回头看看我吧。”

夜色深重。

但他的声音轻柔。

心里有一小块地方凹陷下去。

闻钰把自己埋进他的颈窝,“好。”

第4章 加害

林惊莹听说了闻钰在工地上晕倒的事,逼着闻钰在家里休息了半天,潭扬给她买了一堆营养品、水果、常用药,给她送到家门口,但也没有进屋。

对于闻钰而言,要接受别人的爱意是很难的事,这也很容易理解,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正常的亲密关系是什么样,闻琴作为她的母亲,是出轨了才意外有了她,本来是不要的,但被闻钊发现,他近乎癫狂的掐着闻琴的脖子,质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他,闻琴一直都是仗着他的爱任性妄为,这次碰到了偏执狂的底线,被关起来很久。

这期间她的眼泪终于变成失效的武器,闻钊强迫了她。

所以闻钰其实说到底是个报复心的产物。

她的母亲捅了闻钊几刀,本来想把闻钊送进局子,但婚内强女干一直以来都是难以判定的法律问题,所以她选择生下闻钰,丢到闻家门口,自己和那个男人私奔,逃离到天远地远。

闻琴应该是想要这个孩子一辈子提醒闻钊,他永远不会得到她的爱,也不会得到她,他只配得到她和别人的爱情结晶。

她成功了。

闻钊恨闻钰,甚至比恨她本人还多,外界看来父女和睦,实际上他只是不能杀了她,因为家族其他成员都很高兴他终于有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但其他任何精神上的手段都可以。

小闻钰需要母爱。

闻钊接连找了很多个情人,他不是爱这些女人,他只是享受那一刻,不知道内情的小情人为了讨好他,会先去讨好闻钰,使出浑身解数,希望这样就能得到闻家女主人的地位。

闻钰那时候是分不清利用和真心的,她天真的以为,那些东西是母爱。

父亲不爱她,她只能把自己变得非常非常乖,去要那些女人的爱,等到她开始叫妈妈的时候,闻钊就会把那个女人弃之敝履,才安稳的窝在怀里,隔天就怎么哭闹都见不到。

月一满就盈亏,进度条一到底就归零。

这像个永不停止的戒断训练。

次数多了,闻钰终于放弃了一切想要被爱的可能。

得不到,就说自己不想要。

幼稚吗?幼稚。但是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闻钊从不吝啬金钱,甚至故意培养她奢侈的物欲,不要学习,不要写作业,不要集体活动,不要去那什么无聊爬山的春游,去看时装周,去乘私人飞机去迪拜旅游,去参加各种上流宴会。

老师说她逃课,其实是因为闻钊逼她拿着黑卡去商场里买一百件衣服再回来,这么小的年纪根本没必要带首饰,但闻钰很早就有耳洞。戒指、脚链、项链、美甲、耳坠、睫毛膏、香水……闻钊像个下三流的文学家,不厌其烦的往她身上加冗长的注释,加排比句,加修辞格。

她看起来是彻彻底底的公主。

精致的、易碎的、忧郁的、束之高阁的。

虽然同班同学家里非富即贵,但大多家教比普通家庭更严,别人的父母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闻钰是向着一个废人的方向养的,她还是怪的太突出了。

成功被小学、初中的所有同学归为异类。

闻钊明知道她跟同学关系不好,但硬是要她请同学回家玩,别人家不能不给闻家面子,来装模作样,大人还好,但孩子嘛,总是装不到那么像的。

几个人抱着小团体,玩游戏都明里暗里的不要和闻钰组队,互相分享零食也故意忘记她。

小女孩外表看起来再高冷,再无所谓,内心里还是艳羡,她知道那种是友情,但更知道那种东西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她受不了,钻回卧室,趴在那头巨大的棕熊玩偶上哭。

那头熊大到能当被子盖,任闻钰的眼泪再汹涌,也只能打湿它腹部的那一小撮毛。

闻钊在门外静静听着,他太快乐了。

她的痛苦那么具象,那么有生命力,他掐着嫩芽,根本没使劲,人家就自己狠狠的断成两截。

这场提线木偶的表演,闻钊旁观了十一年。

闻钰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接近毁灭,而她的父亲在外人眼中是那么完美,他容忍女儿的缺点,纵容她做任何离经叛道的事,闻钊在媒体的采访里被称作“女儿奴”,世界上所有人看来,他都是“慈父”。

后来,闻钊终于翻过了闻琴给他留的这痛彻心扉的一页。

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承诺一生,那女人是二婚,还带着个已经十八岁的男孩,本来原名叫林书然,后来改姓,叫闻书然。

哥哥。

和母亲,和朋友一样,很危险。

闻钰多年来情感匮乏,被逼成冷血动物,怕这也是个陷阱,很久之后才真正开口叫他这个称谓。

闻书然跟她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是闻家唯一真正对她好的人,当一个不够“正统”的继承人掌权的时候,很容易没有善终。

-

“你发什么呆。”

闻钰动作迟缓,抬起头。

裴砚青在她对面,他今天少见的没穿西装,立领灰色夹克,显得更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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