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华(75)
作者:夏诺多吉
“不合适。所以已经结束了。”姜辞耸耸肩膀,把浇花壶塞进戴女士手里。
“真的假的?”戴女士满脸写着不相信。
姜辞没接话。愣了几秒钟后,她问戴女士:“那年家里生意做大,两个舅舅开始不安分,我爸甚至没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张就把他们俩踢出局,后来姥爷大半年没让你进娘家的门,那个时候,你有没有恨过老姜?”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见戴女士眼底聚起心事,姜辞撇一下嘴:“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我就是瞎问。”
戴女士打量姜辞的神色,“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但你千万别拿我跟你爸的感情去跟旁人做类比。”
“你想多了。我能拿你们跟谁比?”姜辞心里十分明白,这世间没有几对夫妻能做到像戴女士和老姜这样,贫贱时风雨与共,富贵后不改初心,无论环境怎么变,生活是难是易,他们两颗心都紧紧相依。
戴女士太了解姜辞。姜辞咧一咧嘴角,她知道她为什么而笑,姜辞压一压眉梢,她也知道她为什么而愁。
这几个月来,姜辞的眉眼只为了一个人而低沉。
姜辞正抬脚要走,戴女士叫住她,说:“你看见的是你姥爷大半年不搭理我,可你没看见的,是你爸卑躬屈膝地去求你姥爷宽宥,又割肉让利让你两个舅舅对他心悦诚服。他心狠是为大局,忍辱却是为我,我能理解他的难处,是因为他先理解了我的苦衷。”
“那你会畏惧他的心狠吗?”
“为什么要畏惧?现实点来说,生意在他手上,可他在我手上。抛开现实,我相信他,就像相信我自己。退一万步讲,他要是真对我心狠,我也不一定不是他的对手。”戴女士话落,别一眼姜辞,“说了别类比,你就别跟这儿瞎想了,你性格不随我,那个谁也做不到你爸那样。”
姜辞还想跟戴女士交流点什么,正要开口,手机铃声响起。
苏洛:“许律师约你见面。”
姜辞避开戴女士审视的目光,低眉问:“他去不去?”
苏洛:“边策?不知道。许律师说这次见面非常重要,请你务必赴约。地址我已经发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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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业几个月后,通往餐厅的小路上长满了青苔。
姜辞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十分钟,有了慢步赏景的机会。
后来他们和好,他依然没让这里恢复营业。哪怕她没接,可他心里这里已经属于她。
许律师陪伴边策已经整整十年,是除了自家人外,边策最信得过的人。
他临窗而站,看姜辞步伐缓慢,低声问这里的工作人员,“边先生安排午餐了吗?”
“没有,只让准备了茶点。”
“今天喝什么茶?”
“凤凰单丛。”
许律师沉吟几秒,又问:“姜小姐之前常来?”
“只来过两回。”
“她喜欢吃什么?”
“招牌菜。”
“今天能做吗?”
“边先生没安排,所以……”
“那太遗憾了。”
姜辞进门,许律师起身去迎。两人客套地互做自我介绍。
落座后,许律师问:“姜小姐想直接谈正事,还是咱们先聊聊天,吃点点心?”
姜辞闻见凤凰单丛的味道,想起她写给边策的充满心机的卡片,尝了一口茶,涩感铺满口腔。她说:“谈正事吧。”
许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文件,开门见山:“姜小姐,边先生给了您两个选择。这两份协议是边先生对您的心意,您收下,从此以后你们各走各的路,两不相欠。您要是不收,那就请您按照约定,三天后在您指定的地点与他登记结婚。提醒您一句,如果您选择后者,请您尽快拟好你的婚前协议,三天内跟我确认。”
姜辞低头,两份文件都是赠予协议。其中一份关于这间餐厅,另一份关于Elias。
他竟然真的要把Elias给她。
他这是做什么?成全她的野心?可按照他的设定,她拿了就代表他们缘尽。
他这明明是杀人诛心。
但她如果不拿,她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选择在别扭中嫁给他,那他就真敢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放下芥蒂娶她吗?
“如果我两个都不选呢?”姜辞问。
许律师打量姜辞倔强的眉眼,说:“您没有第三个选择。此时此刻,孟景舟正在跟赛格签约。您选前者,我祝您前程似锦,您选后者,我祝您跟边先生永结同心。您要是都不选,那孟景舟的命运……”
“我要亲自跟他谈!”姜辞语气笃定。
许律师淡定地喝了口茶,说:“除非您践行第二个选项,否则你短期之内恐怕都见不到边先生。”
姜辞立刻打给边策。
对方关机。
许律师又闲谈一般地开口:“哦对了,边先生没有任何婚前协议需要您签署。”
“请您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姜辞执意想见边策。
“抱歉,无可奉告。”许律师顿了顿,“姜小姐,您先别着急,您还有三天的时间考虑。结婚登记的时间是您定的,登记前一天晚上,十二点钟之前,我如果没有见到您签署的这两份协议,那边先生会立刻宣布你们二人的婚讯,并按照约定时间在民政局等您。”
许律师走后,姜辞在原位枯坐了整整半个小时。
她没吃早饭,胃异常难受。她捂着胃给边骋打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
“姜小姐,您是胃疼了吗?”之前在这间餐厅管事的经理突然出现,他关切地问:“需不需要给你做些吃的?我记得您喜欢吃这里的面。”
“您知道边先生在哪儿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姜辞没再停留,直接开车去了边家。
家中阿姨出来开门,说老太太去看展了,大概要吃过午饭才回,边骋去美国出差了,而边策,她上次见他还是他去海南之前。
车往山里开的时候,姜辞在混乱的思绪中打了无数个腹稿。即使她根本不确定到了地方就能见到边策,可她的大脑全然不受自己控制。
她不知道他给的这两个选择,到底应该按什么逻辑才可以捋顺。她更分不清他说登记结婚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另一个陷阱。
她的猜忌到了顶峰,她的愤怒几乎快要把她的理智冲破。
她觉得自己被算计,被耍弄,被威胁,她更后悔昨夜因伤害他而自责。
终于,车停在院子门口,她徒然冷静下来。她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不可置信,甚至惊慌失措。
她的眼前,除了这一扇坚固的院门,其他的一切都化成了废墟。
玫瑰园不见了,泉水不见了,别墅不见了,甚至连后院的观景台都不见了。
明知道里面不可能有人,姜辞还是不断按响失去功用的门铃。发现是徒劳后,她把手伸向门口的木箱。
木箱的门打开,里面放着一张照片和一张卡片。照片拍摄于今年那场春雪,那天姜辞光着脚在露台上看雪,让边策给她拍照。
而这张卡片上写着——姜辞,是我输了。
心机深沉的男人在效仿她玩过的恶作剧。
姜辞指尖颤抖着拍下卡片发给边策,发语音威胁道:如果你再不接我的电话,从此以后你就再也别想见到我!
三分钟后,边策回电。
姜辞回到车里去接,空调冷风扑面,她醒了醒神,平心静气地问他:“为什么把这里毁了?”
“不吉利。”边策的声音跟她同样平静。
“你知道了?”
“是,知道你可能很多年前就认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