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华(57)
作者:夏诺多吉
老太太问边策:“今儿怎么散的这么早?”
茶室不如客厅宽敞,只姜辞身侧有一个舒服的空位,边策没坐,倚在姜辞对面的浮雕上,淡声接了话,“茶不合胃口。”
姜辞低头,他半个影子正好落在她的茶杯里,灯光下盈盈灼灼。
梁子淳继续方才的话题,问姜辞安羽的展闭幕没。
“还没,到月底才闭幕。”
“什么展?”边策随口一问。
姜辞不接话,反正梁子淳会回答。
凭空多了一个人,这个偶然的聚会变得无聊且难聊。
姜辞正巧接到戴女士的电话,起身跟三位作别。
“我也走了。”梁子淳只跟老太太作别。
两位女士并肩离开,走到门口,姜辞停下脚步。
她的车被堵了。
梁子淳说:“我先挪我的,你去叫他。”
这是姜辞玩儿剩下的把戏,她头一回来边家就用过这招。
她慢步折回去,站在屏风后头,想了又想,周全了又周全,最后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开了口:“边策哥哥,烦请你挪个车呗。”
第44章
一声“哥哥”让边策听见去年春天的姜辞,这比“边先生”来的有意思。
既然她都给了台本,那他便赏脸入戏。
他对老太太说:“您歇着,我送送姜辞妹妹, 我正好跟她谈些正事儿。”
老太太朝姜辞招招手, “刚刚子淳在, 我没方便问你,你最近有对象了吗?”
姜辞只好又从屏风后头出来, 乖巧应声:“心里痒,想谈, 但遇不着合适的。要不您老人家给介绍介绍?”
这话算是问到老太太的梗节儿上。好好的一个边骋, 跟姜辞哪儿那儿都般配, 愣是成不了。
姜辞也知道这话老太太难接,“噗嗤”一笑,“我逗您玩儿的,您千万别真上心。”
“你这姑娘, 你说说你……”老太太又看一眼边策,“好好送她去,对了, 把你书房里那盒香给她带回去。”
边策瞧着姜辞的眼睛应话,“好。”
“听你妈妈说你最近睡眠不太好, 待会儿让他教你这个香怎么点,能安眠的。”老太太拍拍姜辞的脸, “去吧, 我歇着去了。”
“你去拿,我在这儿等你。”错身时, 姜辞低声对边策说。
“您给我的墨,我也让姜辞捎给她父亲了。”边策不理会姜辞, 冲老太太的背影说。
老太太立马回了头,支使姜辞道:“快去,他那儿好东西多,你尽管挑。”
这份慈爱怕是独一份儿。姜辞能怎么办?
“好嘞。”她甜笑,待老太太转身上了楼,她冲边策挑一下眉头,笑容变凉,“走呀。”
进了书房,边策将门半掩着。
姜辞站在离门不远处,忍不住出声打趣边先生,“我爸妈没少来,也没见你送过什么墨。”
“你老早跟他们把咱俩的关系挑明,我用得着回回避嫌?”边策拿了香过来,一只手握紧姜辞的手腕,“你父亲看你看的那么紧,我岂敢当着他的面儿献殷情。”
姜辞低头,想挣脱开他的禁锢。边策将香搁在一旁的柜子上,两只手都握着她,“我瞧瞧你为什么失眠?”
“你少来,你什么时候学会把脉了?”姜辞觉得这人真有意思,干脆抬起他的手往心口按,“您往这儿放,这儿心跳明显,比你压根摸不到的脉相更实际。”
“我真学过。”
边策欺身过去,话落壁钟正好响起,清脆笃定的声音就荡在姜辞的耳畔。
钟声碾着姜辞的心跳响了十声,两人对视了十秒。边策眼睛的笑意胜过台本上所有生动的叙述。
姜辞知道自己败露了什么,屏气凝神,带了些力气拨开边策叠在心跳上的手掌,“海思资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边策放开姜辞,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窗户半开着,薄纱被轻轻吹起,在他身侧晃。
他定定地看了姜辞一会儿,说:“把门关上。”
姜辞关了门,走到边策身前站定,叹一口气,扯一扯唇角,“您说说,我到底该不该自恋?”
他大动干戈就为了见她一面?
“该呀,怎么不该。”边策靠在椅背上,冲姜辞扬一扬下巴,“姜小姐在我这儿一直拿的是女主角的剧本。”
风大了些,窗纱扬得更远,他的脸浸在白色的纱后,神色暧昧不明,周身的风流却更盛。
姜辞挪开视线,略过他这句真假难辨的漂亮话,走到他书桌前坐下。
桌面上搁着一些不太要紧的文件和几本各不相干的杂书,有建筑类的,有金融相关的,有全英文的侦探小说,还有一本讲中医的。
“哟,当真在学。”姜辞极少见识边策身上的无序感,从乱中把那本讲中医的书抽了出来。
随手翻几页,宛如天书。
“你的胃调理的怎么样了?”边策也是前几日才知道,她生病的事儿她父母并不知情。
“心情顺畅,身体自然就好了。”姜辞合了书本,说:“听说边先生病了一场,我整天瞎忙,也没顾得上打听跟关心。您现在好了吗?”
“方才还是哥哥,这会儿就又是边先生了。”
“叫哥哥您要是受用,我打今儿起天天叫。”
这姑娘还是那么贫。
边策走到近处,从那叠乱书下面抽出一份资料,搁到姜辞眼前,“你倒是说说,我得生多重的病,你才会顾得上打听跟关心?”
“您就别拿自个儿身体开玩笑了。”姜辞打开资料,海思资本的信息跃然纸上,翻回扉页,看见“风险评估”四个字,她停了手,也立刻停了说笑的心情。
“餐厅经理送你酒,你只承他的情。那现在你把这份儿东西递到孟景舟面前,他是不是也要效仿你,只承你的情?”边策话落,拍一拍姜辞的后脑勺,“过去都白教你了?打听事儿打听半天绕不到正题上,眼下连人情也不懂得维系了。”
姜辞暂且将边策的嘲讽丢到耳后,她一页页翻着这份评估报告,快速在里头索取关键信息。
看到最后,她指尖发凉。
“你要什么?”她偏过头,仰视倚在桌沿上的边策。
边策不想看她这张谈生意时才会认真的脸,伸出手,关掉书桌上的一盏台灯,“没想好,但我不跟孟景舟谈。”
“当然是我跟你谈。他承我的情,我承您的情,您一点儿也没白教我。”姜辞讨厌仰视,她站起来,拉住边策的胳膊,把他拽到凳子上坐着。
“做什么?”边策笑起来。
“边先生在我心里,清风霁月一般,自然是行君子之道。”姜辞把他的钢笔塞进他手心里,又握一握他的指节,“你言明,让我心里有个底,否则我都不明白该用什么量级的条件跟你谈。”
边策轻嗤了声,在纸的背面写了一行英文和一串数字,“找这个机构去查。你不许出面,让孟景舟自己去查。”
“对方要是不认孟景舟这个名字怎么办?”
“不认他的就认你姜辞的吗?”边策抬一下眼梢,又放轻声音,“不认,我会再有不认的说法。”
姜辞噤了声,攥着这张纸站在原地。她心情复杂,无处倾泻,好一会儿后才软了音色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海思出问题的?”
“不该问的别问。”
这对孟景舟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在巨大的风浪来临前,是边策利用孙之净做障眼法,让他提前嗅到了危机。
边策写下的这行英文价值多少,姜辞不敢轻易估量。此刻她更不敢估量的,还有眼前这个男人如深海一般难测的心。
明明还没有标价,明明还没有开始谈判,可她已经感觉到自己被他裹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