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水星(74)
作者:两只陈橘
如果都不是,也至少要比她先忘记才行——
李槜天生就该什么都拥有,也当然要能放下一个满身阴翳的人。
他是温迟迟青春中唯一称得上英雄主义的存在,即使结果荒诞。
他应该永远发光,永远傲气,永远熠熠生辉。
所以她自我催眠,佯装放下,也洋洋得意猜测李槜可以拿得起放得下。十七八岁一段故事,又能有多深刻。
可结果事与愿违——
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
第47章 第十四颗水星
“有些时候我也疲倦, 停止了思念,却不肯松懈。”
——徐佳莹《寻人启事》
*
风尘仆仆并不只是可以从装扮上看出来,漂泊更像是一种情绪, 可以明明白白袒露在尚未完全学会掩饰的少年脸上。
李槜主动搭话的那天, 是方玉一个人上班。
她起初完全不敢确定这几天偶尔会在对面咖啡店看到的人和眼前的是不是同一个, 想着或许只是帅哥都长着一张相似的脸。所以方玉收敛起目光, 像对待普通客人一样,把李槜点的面端上去。
“请问你们这里可以点奶茶吗?”
客人的问题让方玉顿住脚步,现在不是饭点,不算宽敞的店里只有零星两桌人。
“可以是可以,”她转头寻找了一圈, “但店长这会儿出去补货了, 暂时只可以上果汁,您看您需要吗?”
大学城附近的店以快销为主, 沙县里加奶茶窗口好像也不算太荒谬,服务员工资不高,是以今年只招到两个暑假工。方玉奶茶做的颠三倒四,老板不在的时候只能依靠温迟迟,但好巧不巧, 唯二会做奶茶的人今天休班。
像在思考或者犹豫,对面的人一时没有回答。
方玉在脑海里预测了一下他可能会说的几句话,托盘翻个面抱在怀里,正撇头想看看厨房里唯一充当厨师角色的阿姨有没有空可以拉来救个急,终于等来了回答。
“抱歉, 我其实是想拜托您一件事, 我看您和那个负责做奶茶的女生好像很熟?”
就算不注意敬称,他身上也有明显的距离感, 或许是来源于经年的优越累加,并不显得刻意,反而让谦卑更谦卑,所以打工打到快习惯黑脸的方玉选择听完他的话。何况容貌惊人的帅哥天生会在社交场合收到多几倍的耐心。
方玉这下确定了,这两天偶尔的惊鸿一瞥并不是错觉,确实就是眼前的人——这么大的城市当然不缺帅哥,但说实话,李槜无论脸还是气质都很罕见。
在三年后和温迟迟转述的时候,方玉强调了这些依旧还记忆犹新的细枝末节。
“她是我高中暗恋过很久的女生,但我现在要去另一个城市了,”他没有故意等待陌生人探究,只顿了一下就把话说完,“我想问问,她现在过的好吗?”
——“我后来觉得这个人还挺莫名其妙的,高考失利就失利,想来瞻仰一下名校就直说,偏偏还要给自己的青春安置上一个疼痛暗恋名号。要真是喜欢你,网络都这么发达了,怎么偏偏要去问一个兼职同事......”
如今吐槽归吐槽,但彼时方玉得刚脱离高中校园,脑海中多得是各种关于玛丽苏爱情故事的幻想,加上温迟迟性格很好,情绪稳定到完全不像一个受过伤害的人,于是她理所当然点点头,说:“挺好的啊,她过的挺开心的......”
“是吗?那就好。”当时的李槜也点点头,只是对她礼貌的笑容里夹杂着某种破碎。
他在方玉准备离开前喊住了她:“麻烦你可以不要告诉她今天的事情吗?”
声带似乎有些发紧。
方玉只犹豫一秒就点了点头——前几天还有人和她要温迟迟联系方式,这样的事并不罕见。
荷尔蒙作祟,年轻人喜欢谁都容易,路过谁也应该容易。
没想到兜兜转转,居然会在温迟迟家里再见到李槜。
方玉只当这是一个暗恋故事,说完感叹一句缘分还真是兜兜转转。
唯独只有温迟迟知道所谓缘分究竟从何而来。
打开的窗户有风灌进来,窗帘在暖调灯光下飘起一角。
咬过两口的苹果开始氧化泛黄,温迟迟内心居然出奇的平静:“李槜,之前在雾淮你说聊聊,现在还来得及吗?”
“嗯。”他的视线未曾离开过她,一如那年隔着一条马路和两面玻璃,看向那个忙碌的女孩。
“那我先问咯?”温迟迟仰了仰头,“你能跟我说说后来吗?”
她有些沮丧地冲李槜笑笑:“我不知道我猜对了多少......”
.
起初当然是不可置信。重新提交完志愿后李槜的第一反应是去找温迟迟,他在路上想好一个滴水不漏的理由可以用来应付她父母,但等了很久才被告知她家里没有人。
“我怎么知道去哪儿了?去哪都好,别吵架扰民我就谢天谢地!”邻居关上门。
雨又开始下起来,紧闭的门像是电影里的空镜头。
李槜从这时才真正感觉到类似害怕的情绪——即使他知道温迟迟的联系方式甚至还有地址,但只要她真心想隐藏,他就会像现在一样根本找不到她。
温先江当然不可能告诉单位同事自己的继母去世了,他也不喜欢谈论女儿和只生下女儿的下岗妻子,后来能打听到的也只是温迟迟志愿书上写的大学是海大。
时间对李槜来说变成凌迟。
曾经自以为是的骄傲都变成泡沫,原来只要她下定决心,他对她的生活就一无所知。
而就在最熟悉她的王思琪分析出她可能会在省城的时候,雾淮那边传来了李槜妈妈出车祸的消息,已经买好火车票的李槜连夜赶回去,在医院的奔波里逐渐精疲力竭。
“什么都没必要。”睡眠变得越来越差,半夜惊醒的时候,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常常是温迟迟决绝的表情。
要不算了吧。最累的时候也不是没这么想过。
就像她说的,人生还这么长呢,谁能说到做到。
秦清当然能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劲,大概是去问了李轻鸿。但她没问李槜什么,也没进行所谓的谈心环节。
只是在李槜收到录取通知书后的某天,像是随口一说:“小女孩子的脊骨就应该是硬的。”
如果说依旧还有赌气的想法,在从张肃那里得知温迟迟的真正处境后,所谓的生气就全部变成了气馁。
李槜难过她的难过,也难过她不相信他可以接纳她的难过。
他久违地在夏季去往海城,明明是比宜兴更大更陌生的城市,一切明晰之后要找到温迟迟却变成更简单的事。
隔着街道和玻璃,她在他眼里模糊成小小一个,从前很多被忽略的情节都在此刻明晰,李槜想起高二那年的那只蛇果。
那或许是李槜往后一生都不会有的雨季,但对当时的温迟迟来说,却已经是漫长的整个人生。
他终于真正理解母亲的话,也终于明白他喜欢的人为什么会把一切都排在被爱之前。
有很多人都曾经说过,说李槜的名字有些怪,毕竟算是个不常用的生僻字,也没办法套用“有边读边无边读中间”这样的法则。
社交场合依旧,无论是和他妈还是和他爹一起,他这个名字都更像是一块儿最直观的靶子,能给那些绞尽脑汁想搭上关系的人一个最简单的开篇话题,他们乐于猜测李槜名字的真实含义,有时甚至能扯上古诗。
李槜曾经对此轻嗤——哪来那么多有的没的弯弯绕绕,他爹给他这名字起的,草率到不能再草率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其实就只是这么个荒唐的谐音。
幼时他完全不能理解,尤其是有些老师点名把他念成李“xie”的时候。但这样或许真的有却看似并没有父母寄托期望的名字,长大后却反而在他的人生中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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