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水星(43)
作者:两只陈橘
白秋心和李香茹正在聊温迟迟的成绩,也聊走了单招大专的表姐,夸奖有来有回。说起去年毕业的同事家孩子也分配了好工作,眼角眉梢都盈满洋洋喜气。
“要我说,不如你们也替迟迟考虑一下这条路吧,她这成绩还不用走大专,到时候直接分配到城里教书,多有面子呀,也不用担心高考考差。再说了,学费还全免,听说你们那厂子.......”
“妈!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温迟迟眉梢一挑,就见表姐扯下一边耳机,眉头皱得死死的:“天天就说这些,烦也烦死了!”
面对这种略显荒谬的建议,她倒是没必要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但她没想到,这么大的歌声下,表姐居然还能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婶婶被表姐两句话噎住,表情青一阵白一阵,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训斥的话来:“......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李香茹的笑从勉强变得发自内心,颇有些看热闹的意味:“没事儿,小孩子嘛......迟迟高考还有一阵呢,到时候再看,我和她爸爸离退休也还有一阵呢......”
太阳逐渐挂到最顶,从拉开窗帘的窗户晒进来,暖洋洋的。
李香茹提醒温迟迟脱了外套,她身上只剩下一件暗红色的毛衣,帮着理了碗筷出来。
“坐、坐。”饭菜端齐,奶奶招呼着大家,“先江呢?”
温迟迟的位子挨着表姐,也跟着扫视了一圈客厅。
回答奶奶的是提了蛋糕过来的张肃:“大哥刚才来了个电话。”
边说边拆开蛋糕放在中间。
奶油蛋糕上面点缀着几个寿桃和粉色的花朵,张肃在上面插了七根蜡烛,婶婶端着最后一个汤上来。
“呀,这蛋糕怎么这么多奶油,”婶婶惊呼一声,“妈你待会儿可不能多吃!”
老太太不适合吃奶油不错,但蛋糕是温先江买来的。
李香茹脸色沉了沉。
张肃提醒了婶婶一句:“里面切开不就没奶油了么?”
“都能吃,都能吃......”婶婶没有接话,倒是奶奶打着圆场,又提醒小叔,“等等先江进来再动筷吧......”
张肃说:“是这样。”
但他还是拿出了打火机,准备先点蜡烛。
没想到这么一顿,这顿饭谁也没吃成。
温先江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脸上隐有压不住的怒容。
张肃点完最后一根蜡烛,微弱的火光摇曳,他看向温先江,问:“大哥这是怎么了?”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自然汇聚在他身上,奶奶也关心道:“怎么了这是......”
但她的声音立马被温先江盖住,他几乎是指着张肃的鼻子:“你在这装什么兄友弟恭呢,今年要不是你故意卡名额,我他妈会升不上去吗?!”
李香茹表情一凛:“孩子还在这里呢,你吼什么?”
但脸上分明是赞同的、同仇敌忾的表情——即使温先江还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婶婶哪看得了这个,冷哼一声,重重放下碗:“大哥,你这话说的就太难听了点,什么你他妈的我他妈的,大家喊的妈不都是一个人么?再说了,你们平时在这扇门外看见我们家恨不得当做不认识,哦,现在倒好,关上门来倒是想起我们张肃算你半个领导啊?什么坏的都想赖在我们头上啊?”
她说的几乎眉飞色舞:“世界上没有这样好的道理啊!”
她用更重的力气摔了碗:“你们要吵自己出去吵行吗?说了不来还非要让我来,来这看你们吵架吗?!”
“你怎么说话的?!”开口训斥表姐的人是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张肃。
他唇角绷得紧紧的,却似乎仍旧有温和,看向温先江,试图先和他心平气和的沟通:“哥,这事儿你听谁说的?”
争吵如果只到这里,那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这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作为这样的“一家人”,会有争吵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温迟迟眼皮跳了跳,烦躁从内心生发。
她眯了眯眼,视线落在奶奶的生日蛋糕上,腻白奶油上插满红色蜡烛,火苗一燎,滴落下来的蜡油让整个蛋糕变得血淋淋。
“什么听谁说的?我需要听谁说?!”温先江愈发暴躁,“我只问你张肃一句,我他妈一分一毫都是靠着自己打拼的,你凭什么卡老子晋升,这一家人做不了趁早散了!”
一长串高昂的话语,全部落下后倒显得房间异常安静。
对面,温迟迟看见奶奶站起来又坐下,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沉默好像持续了很久,又好像没有多久。
中年人的歇斯底里少部分时候有用,但不包括现在。
婶婶像是在逐字逐句整理温先江说的话,只为了在现在一针见血。
“趁早散了?大哥这话倒是说的好。”只见她冷冷一笑,眉眼间都是预知真相的笃定,“要说趁早,那年你工作调动找我们家借钱的时候怎么不说?迟迟小时候没人带只能丢给妈的时候怎么不说?”
温迟迟垂下眉眼,静静等待着后面的风暴过来。
没人阻挡婶婶,或者说,从温先江开口开始,就没有人可以阻挡住她。
“哦,现在想起来说道我们张肃和你不是一个妈也不是一个爸了?拿钱拿关系的时候怎么不说,你们家老爷子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要分家的话?”
婶婶脸上带着某种酣畅淋漓的报复:“再说了,每天念叨着是不是亲生的有意思么?迟迟不是你们亲生的么,怎么那年烧成那样也没人管啊,跟着亲生爹妈还落得个残废的下场,迟迟右耳现在也听不见声音吧?”
——终于还是来了。
声音像雨点击打在耳膜,呼吸一样急促。
温迟迟捏着手心,身躯下意识的、控制不住的颤抖。
“啊——”
温迟迟居然错觉是自己脑海里的声音被人放大——
但其实尖叫的人是表姐:“你们还让不让人好好吃个饭了?!”
每次“阖家团圆”,“残疾”两个字都像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叫她的灵魂面目全非。
“白秋心你说什么呢?!”李香茹把碗筷砸在桌上,但细看,眼里分明有心虚。
反观温先江,刚进门时脸上是什么样的恼怒,现在也还是一样的,只说:“我们男人说话有你什么插嘴的空?这事我只和张肃说,和你没关系......”
温迟迟想,只剩左耳能听见,有时其实也算得上是一件幸事。
第27章 第二十七条金鱼
“很倔强很敏感的当年, 又依赖又误解冲动决裂。”
——杨丞琳《不敢说的怀念》
*
“你自己能回去吧?”
艳阳高照,吃饭前脱下的衣服又重新穿回到身上,温迟迟却感觉骨头缝都透着寒气。
表姐的表情像是不耐烦, 又带着些别扭:“那个, 我妈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
温迟迟摇摇头, 和她道了别, 没有去对面,而是转身去往下一个公车站。
刚才奶奶让表姐她俩先走,她于是就离开了,此刻屋子里是已经平静下来,亦或者是有什么新的闹剧, 这都和她无关了。
从小到大的入学体检更像只是走个过场, 在学校度过这么多年,明明应该是更如履薄冰的环境, 但周围并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右耳听不见。
反而是知道全部的亲人,明明她自始至终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却还是把她的伤痛当做最锋利的刀刃,试图刺进她父母的胸膛——
但他们不知道,其实根本是没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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