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水星(12)

作者:两只陈橘


李槜点点头,眼皮泛着些微生理性的淡红。

他抬手,先是从桌上掀开英语课本,发现没有才卸了腰上的力,微弯着伸手进桌洞里面找。

温迟迟的错愕于是变成出于另外一种原因——他都不用往后一点,看着桌洞翻的吗?

但她的视线很快就被李槜重新吸引住,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见他冷白的脖颈,侧面喉结嶙峋,边上一颗小痣。

南方教室连空调都没有,初春还吹着冷风的天气,他居然只在校服衣里穿了一件圆领的黑色薄卫衣。

真的不怕睡觉着凉的吗?

温迟迟眼睛睁圆了些——

于是视线就这么和猝不及防抬头起来的李槜对上了。

怔愣被他自然理解成是茫然:“不是这个么?”

李槜看着她,扬了扬手里的试卷,又掀起眼皮看了眼她抱着的作业——确实好像都是答题卡。

“那我待会自己再去……”他作文都是随手就写在试卷上,发下来的答题卡都被用来当草稿纸了。

温迟迟眼皮颤了颤,突然打断李槜:“这个就行。”

语气有些不受控制的冷硬。

预感在阻止她,不能再往下纠结了。

好在预备上课的铃声在这时候响起来。温迟迟吐出一口气,松开了抵在食指骨节上的拇指。

李槜原本要重新收起试卷的动作顿在空中,他没说什么,只又点点头,把那张试卷递给她。

他看了一眼钟,只有两分钟就要上课了。

温迟迟接过来,指尖木然,胡乱点点头,然后逃也似地快步走出了教室。

心脏如鼓擂,耳膜震颤。

教室外,风又开始吹,温迟迟不自觉看向手中那堆作业,最上面那张写着李槜的名字,笔锋锋利,单词连笔却不潦草。

她明明没有回过头,心里却已经控制不住回想了一百次他的侧脸。

第8章 第八条金鱼

“却忘了你我,隔着山河。”

——旅行团乐队《红色的河》

*

“这水怎么每次就这么点?”王思琪用水卡敲敲又变成红灯的烧水机器,皱着眉头,“真服了,钱不会都用来买试卷了吧。”

温迟迟用手指推了下她已经装了半杯热水没盖盖的保温杯,怕烫水倾洒出来。安慰地问她:“饿了啊?”

文科班今天下课晚,这个点吃饭的地方堵的全是人,两人干脆先趁着这儿没人来接水。

“气都气饱了,”刚做过测验的王思琪嘟囔,“我觉得我这学期明明也学的挺好的,怎么一做题就是差了那么一点儿。”

每个老师都念着高三迫在眉睫,次数多了再松的精神状态都要不自觉紧迫起来,连同王思琪这个原本对数学深恶痛绝的人,竟然也开始担心起成绩来。

“啧啧,真是奴颜媚骨啊。”王思琪摇摇头,如是感慨。

温迟迟忍不住笑:“哪来这么多歪理。”

“嘀——”

热水器重新变成绿灯,接满水,把荧光绿的水卡从铁盒子一样的机器口抽出来捏在手里,另一只手还没旋好瓶盖,王思琪迟疑又有些含糊的声音传来:“迟,那什么,真要帮递啊?”

温迟迟旋杯盖的手就这么顿住一下,视线里,水卡上的绿被磨损出斑驳的不规则线条,间或有折痕。

“递吧。”她把盖子完全旋上,轻声说。

“也是,”王思琪把水杯倒过来检查有没有盖好,“毕竟也不好拒绝……”

楼梯间里回声空荡,她压低了声音:“啧,课怎么就偏偏找上你了呢,这种事真有点糟心。要是别的东西就算了……”

那个词已经快到嘴边,硬生生被王思琪忍住。

她原本是想说,别的东西就算了,可偏偏,是一封情书。

时隔一周多,下课后差不多三四分钟那会儿,郑景伊又来找了温迟迟。可能是受上次被屡屡打断,她这次倒是干脆得多,甚至干脆到像急迫,担心某种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因为话出口慢了就后悔。

“迟迟,我知道这么说有点冒昧,”三人对峙,寂寥走廊拐角处的视觉死角,郑景伊的脸颊却是几乎红到滴血,“你能帮我把这个递给你们班的李槜吗……不不不,就放在他桌洞里就行……”

郑景伊没有明说到底是什么,但花纹繁复的淡蓝色信封已经说明了所有。明明和温迟迟完全说不上熟,却平白把所有信任压在她身上。

王思琪叹了口气:“唉,再说李槜那人,看起来就不像热心,哪是一封情书就能打动的,景伊和他多半连话都没说过吧,这事你说,跟看人热闹有什么差别……”

温迟迟摩挲了下杯口,把水卡放进外套又重新拿出来,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也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感觉沉闷得紧。

两人都再没有什么心情去正儿八经吃饭,把答应的事做完,最后只去超市买了两桶泡面就草草了事。

晚自习的预备铃声很快又打响,今晚第一节又是英语晚自习。

廖海乐没交英语作文的事情,之前温迟迟本来都已经做好了会被他时候发难的准备,谁知最后英语老师似乎忘了还有这么回事儿,别说根本没在乎到底有几个人交了这开学的第一份作业,连着那叠答题卡,已经过了一周甚至也还是没有发下来。

学生时代就是这样,天大的事在比之稍有阅历的人眼里其实都只如米粒一般微小。

不过她此时也没有闲心纠结什么廖海乐的英语作文。

晚自习的预备铃声一响,十分钟的时间,原本还在写作业的同学都疏疏朗朗结伴走出去,或是卫生间或是接热水,座位空了大半,明亮的白炽灯照下来,映照着斑驳的墙壁,和窗外即将走到尽头的夕阳和在一起,像烂掉的鸡蛋黄,莫名惨淡。

走廊的吵闹声和楼下操场偶尔提起声音的呼喊像是两个音轨,隐隐相融又泾渭分明。温迟迟如发呆一般明目张胆看着前方那个空座位,视线分明是虚的,却仿佛能透过一切看到被草率压在英语课本中间的那个蓝色信封。

那是接完水后,王思琪这个因为好人缘多少还算有点经验的,从她手中抢过来随意夹进最上边那本课本里的——放在桌肚里当然最安全且几乎不用担心暴露的,但那就真的不礼貌了。

手边,保温杯的盖子被敞开,杯口略微凝结了一圈小小的水珠。温迟迟收回视线,居然会过早出现一种感同身受的酸胀感。

“上周一那份试卷是不是还没对答案?你们也不提醒我是吧?”英语老师笑眯眯地进来,用有些嗔怪的语气开玩笑说,“行了都把试卷翻出来啊,待会儿我们先讲了。”

教室里一时间充斥着各种开箱翻书的声音,英语老师在讲台上看着:“藏得够深的啊你们,翻箱倒柜的。”

分了科搬了教室,习惯却没变。温迟迟从桌上一堆没讲过的试卷里很快抽出英语老师说的这份,还在不知不觉被那封信牵着,余光不自觉往前桌上。

但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李槜身高肩宽,灯光落到她的桌子上都被埋了一半,是他的影子。温迟迟在班里身高并不算矮,平时却连看板书挺直身子。

更遑论说此刻要看清他有没有从薄薄一本英语课本里发现一封信。

思绪百转千回,达不到目的,回神其实也就转眼间。

惊醒温迟迟的是前方骤然更深笼罩下来的身影,她被宽大校服掩盖住的肩膀控制不住轻轻颤抖一下,视线尽头,李槜弓着身子往后一些,手肘弯曲着在空中划过,应该是想从桌洞里掏出一份试卷。

相同的动作,直观地就在她面前发生过,温迟迟突然想起他倦怠的眉眼,然后恍然惊醒——他哪里拿得出来什么试卷,不是被连同作文一起交上去了吗?

眼见大家试卷都找得差不多了,英语老师的声音适时响起:“对了,作文我都已经改好了,但被我忘记在家里了,到时候我让课代表发下来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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