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里(12)

作者:东以野


知道两人认识,陈见夏无比震惊,却因着赶时间,只得在离开前抛出一句话:“原来那束花是你送的,真的很好看,太有品味了!”

“谢谢你的夸奖。”

送走陈见夏,麦穗将眼眸里闪烁八卦之魂的小苏叫至柜台,自己也将谭凡带到沙发前落座。

“你怎么想到来长宁了。”麦穗替他斟一盏茶,“我以为你会留在临安。”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但生活总该有些新的挑战。”

麦穗无声赞同,手上动作行云流水,谭凡默默凝望着她,仗着对方低头,注意力集中在茶杯上,暂时无暇顾及到他,嘴巴掀动了几次,最后只再说了一句:“刚好有机会来长宁,我就把握住了。”

“挺不错的。”麦穗附和道,“据说今年中心广场有电子烟花秀,你刚好能赶上。”

“可我还是来晚了。”谭凡喃喃自语。

两人之间只间隔一张深红木制桌,谭凡说的话麦穗都能听见,但也只能装作没听到。

对于谭凡,麦穗只有愧疚。

曾经凭借那一丝丝朦胧情感,麦穗利用过他很多次,她实在承受不住对方的赤诚与热烈。

此时,麦穗再次不合时宜地忆起谢冯笙。

他们之间的感情需要靠利益维持,或许这样的关系于麦穗而言才是最合适的。

麦穗抬睫,对上谭凡的眼眸。

那一双眼睛中,承载了太多太多,那些语言无法描述的感情,都在这一望中流转传递。

他没再开口讲话,只静静打量着她:“你比以前成熟很多。”

“经历了这么多,想不成长也难。”麦穗没所谓一笑,安慰他也安慰自己,“都过去了。”

这话里包含的内容太多。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谭凡整理好情绪,问:“听说你办了茶楼,有专门的茶坊,山城是稳定供货源之一,大家都很感激你。”

“我这是为了我自己。”室内外温差过大,玻璃表面凝出一层霜花,麦穗侧目去看,“你知道的,他们并非真心喜欢我,而是目前有利可图。”

“我没有别的意思。”谭凡怕麦穗误会,赶忙解释,“只是想说,你很聪明,也很拼,能有现在的成就是应该的。”

谭凡问:“他呢?对你还好吗?”

周遭很是安静,几步之遥的长案前,小苏正将一大把嫣红玫瑰插花包装,硫酸纸相互摩擦,发出簌簌声响。

麦穗保持沉默许久,并没有回答谭凡的问题,而是说:“当年,真的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你刚来长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

“比起他,我做的还远远不够。”

麦穗想要离开山城,许多人都知道。

谭凡更是向她保证过无数次,只要有机会,一定会带着她走出去。

只可惜事与愿违,他被家人安排,无奈先一步选择离开。

或许从那一刻开始,他和麦穗的故事就已经画上半个句号。

剩下半个,算作麦穗对他曾经施以援手,留出的余地。

这部分余地,在近几年山城的快速发展中一点点补全完整。

两人聊了许久,关于山城,关于近况,唯独没有讨论曾经。

这大概是一种难能可贵的默契。

花店客流量高峰到来前,谭凡起身告辞。

麦穗陪他至花店门口,目送他转身往前走,背影挺拔,却显孤寂。

谭凡没走出几步,再次停住动作,脖颈低垂,似是妥协。

他终于作出决定,转过身,问出那个埋藏许久的问题:“如果我再早来几天,几个月,或者一两年,和你结婚的人会不会是我。”

麦穗被他的假设吓住。

印象中,谭凡性格沉稳内敛,不善言辞,更不会直白袒露自己的心意。

他会把“喜欢”说成“和你坐在一起很舒服”,说成“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去看月亮”,说成“以后给你摘更好看的花”。

只是今天,只是现在,这份感情注定得不到回应。

她注定是要辜负他的。

“我…我很喜欢他。”

谭凡释然一笑:“祝你幸福。”



与花店前的温和气氛不同,黑色迈巴赫内弥漫着冷调的香,坐在后座的男人双手十指穿插,放在大腿中央,两个大拇指有节奏地来回碰撞转动,透露着主人此刻焦躁的坏心情。

驾驶位上,荣叔目视前方:“或许,你可以给小麦发条信息,或者打通电话的。”

谢冯笙的唇抿着,眉心隆起微不可查的山丘,双目紧闭,靠在椅背上。

“她最近在做什么?”

荣叔没有回答。

谢冯笙的心情更差,加重语气:“荣叔。”

“希望你听到这个消息不会更加郁闷。”荣叔叹了口气,“最近几天小麦的花店外一直守着一位客人,今天他们应当就会见面了。”

谢冯笙修长泛白的指抬起,将领口整洁的温莎结扯开:“你不要说的这么暧昧,好像他们是在约会。”

“我只是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完。”

“讲。”

“听闻这位客人也是山城人,曾经对小麦照顾颇多。用那里人的话来说,算得上青梅竹马。”荣叔语调并未减弱。

他跟在谢冯笙身边久了,说话也有一定的分量,但极少表述自己的见解。

“她很生气,也很伤心。”谢冯笙将有关那日的记忆保存完整,一点一点细细回忆,企图找出原因。

荣叔很是疑惑:“那你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找过她?”

谢冯笙答得理所应当:“我还没有找到让她生气的原因,贸然联系,她问起我回答不出来,岂不是会变得更加糟糕。”

“……”

荣叔缄默半分钟,与谢冯笙在镜中对视时,眼神带上些许无奈:“小麦她不会这样的,你不去找她,她才会更生气。”

短暂思考两秒钟。

荣叔又说:“而且你跟小麦的关系已经改变,你们现在是夫妻,不能再拿与芜莓的相处模式当做模板去套公式,你要给她足够多的安全感。”

“安全感?”谢冯笙似懂非懂,“我没有给她吗?我们注册登记的第一天,所有可能关注的人便都知道了,这难道不算吗?”

荣叔适时提醒:“半年之前,谢老先生擅自做出的决定,小麦应该是知道了。”

“因为这个?可是我们当天晚上并没有提及这件事,从离岸出来,她的心情十分愉悦,不可能是在我离开的间隙听到风言风语。”

荣叔说:“可你提到了新房。”

谢冯笙眼眸深邃,捏着一支香烟把玩:“所以她误会那是为别人准备的,才会生气不愿意去看看。”

“应该是这样的。”荣叔道。

车窗外的天渐渐黑了。

深蓝色幕布上繁星不见,只剩一弦弯月,孤零零悬着。

谢冯笙取出手机,轻车熟路点上麦穗的手机号码,拨打电话。

一阵忙音过后,电话被人接起,但两人俱是沉默不语。

“麦穗,你最近有空吗?”谢冯笙直言道,“我准备了一间温室花园,希望你能前来观赏。”

对面久未回答,谢冯笙将靠近耳边的手机拿开,电话并未挂断。

他补充道:“另外,关于那件令人误会的事,我想向你当面解释,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谢冯笙。”手机那头,女人声线起伏不明,叫人捉摸不透她的情绪,“你有时候真的很像一截木头。”

第9章 赐我樊笼

麦穗终究还是答应前往谢冯笙所说的新房一趟。

黑色迈巴赫停在白蜡树下,她并不知情,仍旧心不在焉插着花。

陈见夏也已回来,与她隔着长案面对而坐,拿着剪刀修剪花枝:“学姐,高峰期已经过去了,你如果太累不如先回家休息?”

“我不累。”麦穗低垂着眼,灯火照映,浓密羽睫投出浅浅阴影,她抬起头,看向陈见夏,“你难得请假,忙完事情也该休息,或是准备新年要用的东西,怎么还跑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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