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致此生(61)
作者:珩一笑
她就知道。
她这自私利己,好面子的叔叔,怎么会站在她这边。
这件事简直没有逻辑可循:父亲和这种人,居然是同一个娘胎的亲兄弟。
许希只跟陈致说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有任何行动,林政开始实施了他的报复。
他说她勾引男人,卖,当小三,怎么难听怎么来,造谣全凭他瞎编,那些围观的路人竟也信了。
或者,其实不需要实打实的佐证,也不需要他们相信她的为人,这件事本身,就是够他们看热闹的了。
叔叔大发雷霆,连叔母也从乡下娘家赶回来了。
许希挨了巴掌,还要遭受叔叔的侮辱。
她舌头都要咬破了,反复地说“我没有”。
“你没做这样的事,谁会好端端的到处贴这个?许希,老子花那么多钱供你上学,供你吃穿,现在把我老脸丢尽,你可真够孝顺的,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吧你!”
她目眦欲裂,“那些明明是,是我爸爸的钱,你独吞了多少,别,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他妈翅膀硬了,还敢顶嘴是吧?!”
她的脸被扇得偏过去,鼻子流出一抹殷红,滴到地板上。
是血。
叔叔寻不到趁手的工具,脱下拖鞋,要来打她。
叔母失声喊道:“许卫国,你是要把她打死吗?!就算她犯了错,那也是你亲侄女!”
许凌也看不过去,劝道:“爸,许希真不是那样的人。”
“就算是打死她,我也要泄了这股气。他们看见这些东西,背地里会怎么说老子?说许卫国教出这样的贱货!”
许希脑子里嗡嗡的,像被数千万只苍蝇围攻,根本听不清他们的话。
她浑身疼,皮肉连着筋,处处泛着刺痛。
陈致自然也看到了墙上那些纸,一直在给她发信息,安慰她,开解她,说他会去找林政算这笔账。
很晚很晚的时候,她像只流浪狗,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无声地掉眼泪。
眼泪流干了,她才给他发消息:后天我叔叔上班,我想办法来找你,这两天你什么也别做。陈致,算我求你。
不再看他的回复,闭上眼,昏昏睡去。
见到陈致的时候,许希脸上的肿还没完全消下去。
她疲惫地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折腾了。
林政是条疯狗,别人向他丢一颗石,他就势必会发了狠地咬回来。
没完没了,无止无休。
陈致又恨又心疼,眼眶都红透了,蕴着泪,没敢让它落下。
也许他后来去找林政了,也许没有。
又过了几天,风言风语渐渐消下停,许希一直没有出去。
叔叔总会突然发脾气,骂她,踹她的房门。是她那句话刺到他了。
她和陈致提了分手。
他说要跟她见一面,她同意了。
陈致,我很喜欢你,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也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
可是怎么办呢,我深深陷在沼泽里,你没办法拉我出去,我害怕,溅你一身泥泞,甚至把你也一起拽下来。大概只能靠我自己往岸上爬了。
谢谢你给我搭造了几十天的幻境,让我感受到,被人珍视是件多么美好的事。但你知道,梦的意义,不是沉溺,而是叫人认清现实。
她组织了很长很长一段话,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陈致先一把将她抱住。
“希希,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对不起你,是我牵累的你,也保护不了你。”
她轻声说:“所以,我,我们分手,好不好?”
陈致一再摇头,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或许,他心里知道,他们没办法走下去了。
“男孩子哭,哭成这样,算什么啊。”
她找纸帮他擦泪,说着说着,眼眶也酸胀不已,抿了抿唇,继续说:“我想逃,逃到一个,谁,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包括你。”
应该,再不会有人像他这么喜欢自己。
她也再碰不到这样的感情。
但她还有自己。她要努力地生活下去,连带她父母对她的那份期待一起。
伤好后,许希去派出所办理改名和新身份证。
然后,换了手机号码,删除所有高中同学联系方式,只留下和陈致的聊天记录。
再之后,她收拾行李,独自坐火车去往江城。
那是一座,无人认识她,大得足以包容她的城市。
也是一座,人很多,却很空的洞穴,她在那里躲藏、逃避,始终孑然。
大概,在近十年后的这个冬夜,他们不约而同地做了类似的梦。
她顺利大学毕业,找工作,叔叔去世,开了店……
他们又回到最初相遇相恋的地方。
十年不觉恍然一梦,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许年很冷,抱紧双臂,下巴埋在膝盖与胸口形成的窝里。
一道铃声打断她想说的话。
是她定的闹钟,她该准备洗漱吃早餐,然后去之橙了。
她甫起身,陈致勾着她的腰,将她捞回来。惯性所致,她跌坐在他腿上。
接着,是一个夺去她全部呼吸的深吻。
第44章 43.赤忱
这个吻来势汹汹, 压根没给许年留挣扎的空间。
或者,她也没那么想挣扎。
一呼一吸间,尽是彼此的气息。
久违的, 熟悉的气息。
陈致微微仰着脖子,含住她的嘴唇, 舌逼近得迅速,在她来不及设关的时候,立即攻城略地。
许年只反抗了一下,感觉到腰瞬间被箍得更紧。
眼皮颤了颤, 瞳孔倒映着他, 完整的他, 完整的陈致。
梦里那个,被她狠心甩掉的少年,依然赤忱地, 毫无保留地爱她。
岁月之钟訇然而响, 在彼此的灵魂深处轰鸣,激荡。
抽象的爱情, 此时变成具象的吻。不过是简单的唇与唇的触碰,勾出心底压抑已久的, 最隐秘,最不堪的欲望。它们在狂欢,在沸腾,在叫嚣着抓住他,拥有他。
她顺从闭上了眼,彻底地沉溺进去。
仿佛坠入了热带漩涡, 整个世界倒悬,逆转, 扭曲,在她的感知里,幻化成奇异、绚烂的样子。
房间里的闹铃依然在响,但没人去顾及。
清晨六点,本该是人睡得最沉,意识最蒙昧的时刻。
他们却用尽力气在接吻。
她的手臂,也许是被迫,也许是主动,圈住他,交叠在他颈后。
浑身的血液都像顷刻汇聚起来了,澎湃着,向大脑、向心脏涌动,冰凉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
陈致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手指陷进她的发间,轻软细滑的发丝穿过他的指缝,缠绕着他,像水草那样,越颤越紧。
也越吻越深。
肺部的氧气被尽数抢掠,心口紧缩得发疼,疼得人清醒,又愈发沉沦。
是一个死循环。
陈致在她濒临窒息之际,向后撤离。发干的唇瓣,被吻得泛水光,柔软得一如春日晴朗天的云。
“许年。”
“嗯……”
“希希。”
“嗯。”
他小心翼翼地,不厌其烦地反复唤她的名字,好似是为了确认,她还在,这不是做梦。
如愿以偿得到她的回应,他又眷恋地啄吻着她的唇,吻毕,下巴抵着她的肩,转过脸,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上。
飞倦的鸟,栖在她肩头一般。
许年眼皮粘连着眼睑,睁不开,人也几乎脱了力,只能这样偎靠着他。
咚、咚、咚。
好似是重新相爱的信号。
陈致以手作梳,理着她的头发,曼声道:“不久前抽了烟,应该忍一忍再亲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