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致此生(45)
作者:珩一笑
越回想,越是拓印般深刻清晰。
不知是不是开了空调的缘故,空气太燥,心也跟着一起躁。
许年捞来手机,点进XYZ——她到现在都没给他备注——的朋友圈,还是只有他生日发的那条。
说不定他是把她分组了。
刚产生这个念头,上方弹出一条来自XYZ的新消息。
这么巧?难道她不小心拍到他头像了?
她手蓦地一松,手机砸到脸上。
啊,好痛。
她整张脸皱到一起,眼角冒出几滴泪。缓了会儿,才点开。
XYZ:许老板,明天有空陪我去个地方吗?就当帮我个忙。
之橙烘焙:去哪儿?
XYZ:还没睡?
之橙烘焙:那你还这个时候给我发消息?
他好脾气地回:才忙完,想着你早上醒来再回就行。
忙什么忙到这么晚?
XYZ:到了你就知道了。
之橙烘焙:我上午要去趟店里。
XYZ:那我来接你过去。
之橙烘焙:好。
许年梳洗完,煎了鸡蛋饼,又洗了一小碗草莓,再看手机,陈致几分钟前说他到了。
她不习惯让人等自己太久,利索收拾完,下了楼。
远远地看到他倚着车门,一手拎着一袋什么,一手拿着杯饮品。
车和人,俱有极高的回头率。
许年无端地想到,他不是开了车么,昨晚怎么不送那位女士,而是送她上网约车?
来不及想明白,便听到他说:“给你带的早餐。”
“我,我吃过了。”
他怔了下,似乎有些晃神,定了定,问:“这个烤奶还热着,喝么。”
她一时未动。
以前就是这样。他喜欢在来找她的路上,买些吃的喝的,一见到她,就递到她嘴边,叫她尝。永远只买一份,他吃她剩下的,说是不想浪费。但他吃不下的,从来没叫她吃。
他刚刚,也是想到了吗?
——那些彩色的,明媚的,带着盛夏暑气的画面。
许年接过,轻声道了声谢。
微微温热的红枣烤奶,甜而不腻,极佳的冬日热饮,莫名地让她尝出苦涩味。
她每次去店里,都会给装修师傅带饮料。
地砖砌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就一个人在收尾。
师傅又看到陈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估计是觉得,普通同学,怎么会三番两次跟她出现在这里。
角落堆了一些废材垃圾,有的很大,得拿去远一点的垃圾集中收集点扔掉。
许年正要动手,陈致说:“我来吧,别弄脏手了。”
他脱了大衣外套,递给她,“帮我拿一下。”
动作快于思考,她捧住,呼吸间,霎时盈满淡淡的木质调香,和他车里的是一样的。
再抬眼,便见他挽起袖子,把那些都拿起来,切割下来的瓷砖、硬纸包装之类的,又多又重,他却毫不费力的样子,然后脸转向她,“去哪儿扔?”
许年走在前面领路,偶尔回头看他,想问要不要帮忙。
他像是猜到了,说:“我一个人可以,好好看路。”
到垃圾收集点,陈致抬起胳膊,将东西扔进去,哐当几声响。
约莫是扔掷的动作快了点,瓷砖边缘剐蹭过他的手指,立即现出一道不短的血口。
她像是也感到疼痛,惊呼出声,“你,你先放下来。”
陈致挺喜欢她为自己紧张的样子,笑了下,扔完了,反倒安慰起她:“没事,不痛。”
几乎和手指等长的伤口,血珠一粒粒地涌出来,都滴到地上了,还不痛?
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找纸巾,抽出好几张,先替他止住血,把他拽到一边,“你在,在这儿等我,我去买药。”
仓促得,甚至忘了把衣服还他,让他在寒风中受冻。
陈致看着她跑走的背影,丝丝的疼慢半拍地刺激神经,他眉眼间的笑意却没褪下去,反而越来越浓。
看吧,多口是心非。
她对他做不到毫不在乎的。
第33章 32.希望
许年结账的时候, 才发现,她的手机连带包一起落在店里了,怀里只有陈致的大衣。
她犹豫片刻, 掏了掏口袋,想看有没有现金。
有个GUCCI钱夹, 装着几张信用卡,和少量备用现钞。她取来一张付款,将零钱塞回去时,被一张硬卡纸卡住。
她只能抽出卡纸, 再放钱。瞥到纸上图案, 手上动作一僵。
是她送他的生日贺卡和书签, 他裁去空白,贴到卡纸上,贴了层膜, 以做保护。
这么多年……他居然还留着么?
甚至, 妥善地收在钱包里,除了毛边, 连细小折痕都没有。
许年无法找到合理的理由说服自己,这是他的无意之举, 也做不到淡然处之。
她的心里像山间起了大雾,白茫而潮湿,每个边角、间隙,都遭到了细小水分子的入侵,看不清自己所想。
直到有其他顾客来收银台。
她回到原地,陈致还在那儿站着。
他手里的纸被血浸透了。
许年静了静, 说:“抱歉,我没, 没带手机,用你的钱付,付了。”
“没关系。”
他们在附近的石椅上坐下,表面冰凉,倒唤回许年几分神志。
她还没来得及把药递给陈致,他先主动伸出了手,让她帮他上药的意思。
虽说他伤的是左手,右手还能动,但是……算了,本来就是因为她受的伤。
她拧开生理盐水瓶,正要拿棉签蘸,他说:“省得麻烦,直接倒吧。”
伤口不深,破的是最外一层皮,只是血流得多,看着可怖。
生理盐水滴上去的那刻,她分明看到,他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她停下来。
“没事”到嘴边绕了一圈,出口的话变成了:“好痛,要不你给我吹吹?”
好了,陈致,你真该听听你的语气,你彻底沦为你以前最讨厌的,装可怜搏同情的男人了。
她白他,说:“别,别装。”
还是换成棉签,不厌其烦地换了一支又一支,动作很轻,又细致。
陈致一直注视着她,想替她勾鬓边碎发,手已经抬起,想到脏,到底没碰她。
她一无所觉。
他忽地说:“知道你过得很好,我应该替你高兴,但我又担心,你再也不会回头看,哪怕一眼。”
她始终垂着眼,答:“走路回,回头容易摔。”
四两拨千斤地把球踢开。
陈致被堵得憋了口气,呼出后才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可你,我,不是好端端地在,在往前走吗?为,为什么要回头?”
河流不会,它的目的地是大海;落叶不会,它的归宿是化尘化土。人更加没必要。
他苦笑一声,声音很轻很轻,快被风吹走似的:“我倒想像你这样洒脱。”
许年想到昨晚见到的那个女人,又想到刚刚见到的他钱夹里的东西。
她洒脱吗?一点也不。但对她来说,比起流连过去,最重要的是当下的,未来的自己的生活。
清理完创口,再涂碘伏消毒,涂了层药和生长因子,贴上无菌敷料,才算完事。
“这里有,有祛疤膏,到时你记得涂。”
他左手食指被包成了茧,耷拉着,有些颓:“我一个大男人,没必要。”
“这,这样的手,留疤不,不好看。”
她说得就像不希望一盏瓷破碎,一朵花凋零,顶多是惋惜——艺术家般的手,不该留疤。
陈致穿上衣服,“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你还,还能开车吗?”
“问题应该不大。”
“我,我来吧,免得一,一车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