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致此生(25)
作者:珩一笑
“读书好的人,脑子就是好使。”他嘀咕。
许凌这人心粗,不会藏秘密,叔母爱唠叨,但不查他私事,不然他闹起来很凶。
她很多时候知道他撒谎,欺骗父母,只是不说而已。
“我不,不会告诉叔,叔母的。”
他慢半拍反应过来,眼一眯,“你要挟我?”
许希抿唇,眼底漾开一丝狡黠。
“行啊,我看错你了,以为你老实,还算计我。”
她说:“别没,没大没小,我,我是你姐。”
“才大几天啊。”许凌不想承认,也一直连名带姓地叫她。
她难得犟嘴:“那,那也大。”
“服了你了,条件是什么?”
很简单,接她就好。
约莫是正值叛逆期的缘故,他有时说话做事挺讨人厌,但比起叔叔,他对许希还算不错。
嘴上虽然抱怨不已,但那几个月,他还是每天接许希一段路。
时间很快到了五月底。
公告栏上贴的,还是最后一次模考里,年级单科前三的照片。高三学生每次路过都会看见。
这是许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榜。
她是理科数学第三,隔着几排,理综第一是陈致。
人人胸口都挂着一朵大大的“状元花球”,表情各异,要么脖子僵硬,要么眼神空洞,独陈致不同。
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理了个寸头,唇线抿紧,也不笑,显得表情有些凶。
拍照时,他们是一起去的。
排队依次站在蓝布前,摄影师叫他们直视镜头,到陈致那儿,他说:“小伙子,笑一笑呗。”
旁边有认识陈致的人调侃:“别人是耍帅,他是怕太帅了,惹得女生们不好好学习,一心暗恋他。”
连老师也笑了。
“算了算了,别耽误功夫了,拍吧。”
就留下这么一张照片。
许希也没装模作样地笑。
她自己并没有即将自由飞向苍穹的期待,反而很淡然。
还有十天就是高考了。
放眼扫过教室,到处堆满了书、试卷,下课也少有人离开座位,都在埋头刷题;教室外,樟树长得郁郁葱葱,偶有麻雀啁啾,看得见的地方,无一不挂着助力高考的红色横幅。
这是属于十八岁的初夏。
后来回想,也是她和陈致唯一共同拥有的夏天。
那天,许希捡到陈致的学生证。
校园卡上有姓名照片,大家几乎不用学生证,它会出现在校园超市的路边,八成是被主人翻东西时带出来的。
照片应该是他十六七岁时拍的,比现在还要白点,瘦点,没变的是他眼神的冷淡。
他刚转来时,就总是这样。
陈致应该还没走多远,也许可以追到他。
但不知是什么想法驱动着她,拈着留有钢印的相片一角,小心地,轻轻地揭下。
她像做贼一样,将那张小小的一寸证件照合拢于掌心,尖锐的四角带来微微的刺痛感,仿佛提醒她:这是不光彩的。
第二天他在桌位上看到自己的学生证,至于他是什么表情,许希埋着头,藏起心虚的眼神,不敢抬头看。
陈致没问出来是谁捡到的,反正快毕业了,也懒得追究照片到底是丢了,还是被偷了。
高考那两天,其实没什么特别的。
硬要说有格外不同的,有一点大概就是,叔叔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考得怎么样。
她说,还可以。
而另一点……
不知道陈致从哪儿听来她的考场的,最后一场英语的收卷铃一响,就跑来堵她。
他从另一栋楼跑过来的,额上出了汗,大口大口地喘气,似乎很急。旁边的人奇怪地看他一眼,又因为他的长相而多停留了一两秒。
许希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
他匆匆打断她:“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
没人约她,于是她点头。
陈致笑了,眼睛在下午的阳光照映下,显得愈发清亮,“我来你家找你。”
找我干什么?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先解释说:“我有话跟你说。”
她还是点头,觉得好像对不起他的热情,又加了个“好”。
高考结束当天,陈致只是把她送到家,什么也没透露。
但可能,女生的第六感在那个时候起了作用,她的心跳加快了节奏,像在提前迎接次日的表白。
第19章 18.巧合
她曾经觉得, 等到某年某月,在某个街头再遇到陈致的话,她应该已经可以做到淡然地一笑, 以表示对过去的释怀。
但相亲失败后,被他叫“许希”的时候, 她心里五味杂陈。
预先设想的平静,似乎不太管用。就像提前背好的考点,上考场便浑然忘记了。
难以说明,究竟是惊讶更多, 还是陌生感占上风。
面前的男人, 相比较十七八岁那会儿, 气质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一身质地考究,剪裁合身的休闲西装,搭白T、深色牛仔裤, 腕上是一块石英机械表, 深蓝色表盘,金属表带。五官更立体硬朗了, 突出骨相的优越,眉眼之间, 褪去少年的意气、稚气,尽是成熟内敛。
他依然矜贵,仿佛这些年,他从未落魄过一般,陈致依旧是那个天之骄子,众人望而不及的陈致。
但许年知道, 不是的。
她定定地看半晌,他眼里的波澜已经悄然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摸不透的幽深。
他松开她的手腕,问:“你改名了?”
她“嗯”了声。
手背到身后去,默默地转动了下。
他是用了多大力?好痛。
“什么时候改的?难怪……”
我找不到你。
话出口,却变成一句貌似云淡风轻的话:“刚刚叫你没反应。”
她说:“前,前几年。”
“许年,是年岁的年?”
他听到她的相亲对象这么叫她。
她低声:“嗯。”
“许年。”
陈致缓慢而清晰地念了一遍,似第一次接触这两个简单的字,在尝试熟悉。
他的声音也有了细微的变化,嗓音低沉,“年”像从他唇齿间碾出来的,有了黏湿砂砾的质感。
她的耳朵无端泛起一丝丝痒意。
彼此都心知肚明,他们本不是可以这么寒暄的老同学关系。
其实,到这里,该说“下次有机会再聚”了——成年人偶遇熟人一贯的流程。
但两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提。
红灯跳绿,响起“请通行”的指挥音。
许年有些迟疑。陈致率先提步,她原本就得往这条路走,不好临时变卦,只好跟上。
过了马路,他才复又开口:“没交男朋友?”
她点头。
其他女生被前男友问,现在有没有男朋友,也会这样尴尬吗?
“怎么不交?没遇到合适的?”
“嗯……”
陈致略扬眉,语气含调侃之意:“只有一个‘嗯’回我吗?”
可她不知道说什么。
他似猜到她心中所想,说:“随便说。”
许年正要回,突然觉得这样的对话万分熟悉,记忆如骤风,拔地而起,突然朝她袭来。
是那年元旦晚会,他和她一起坐在观众席最后排,鼓励她,说“随便说,多说点”。
她恍惚间,忘了作声。
陈致偏过头,目光落在她头顶小小的发旋上,转而又下滑,去捕捉她的眼神变化,说:“你也可以问我。”
问他什么?
他回阳溪干什么?还是……这些年有没有交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