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年致此生(23)
作者:珩一笑
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男女主有一段大尺度戏码, 他们这个年纪, 正处于一知半解的阶段,做不到坦然, 又是异性,一起看太尴尬。
沉默如一滴墨在水中晕开。
音响声很逼真, 不比电影院的差。身边的细碎动静,按理是听不见的。但也许是心不静的缘故,她总能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许希偷眼瞥陈致
他的坐姿一如既往地不太端正,上半身向侧靠,一只手支着脑袋,腿则架着。这么坐一会儿, 又似觉得不舒服,直起腰, 但仍是散漫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他有些心神不定。
变幻的光影打在他脸上,莫名地让她想起一句陆游的诗——灯火昏昏向夜阑。
不记得在哪儿看到了,可能是练习册页角印的拓展阅读。
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夜阑深处,青石板路铺就的巷子里,缓缓走出一个背对万家灯火的,白净、落拓的公子哥。
明明有贵气,却毫无张扬奢靡的习性,甚至有些颓丧。
偷看点到即止。
在他发觉前,她立马转开了视线。
但肩头似乎还残留着,不久前挨着他的触感,那么强烈地提醒她:他们刚刚靠在一起。
自然不会是她梦游,主动移过去的,唯一一种可能性……
许希两只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指甲掐住指腹,逼迫自己别多想。
陈致的余光也在注意她。
今天之前,他就清楚自己对她究竟是什么心思了。但无论于她于己,现在都不是挑破的好时候。说不定还会吓得她与自己断交。他毫不怀疑,以她的性格,她做得出来这种事。
高考之后,他会告诉她,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耐心和恒心总会得到报酬的。他只要抱着这样的信念静候就好。
他们分坐两端,一个没心思看,一个没兴趣看,都在走神。因为陈致的疏忽,连零食也没准备,难以打发时间,开始变得难熬。
总之,这是一场十分失败的“私人电影趴”。
陈致问:“你还想继续看吗?”
从中间开始看也没什么意思,许希摇头。
那天下午,他们很干巴、很高效率地写完作业,连一句废话都没说。像是一种默契,不约而同地三缄其口,以免独处之时,再发生什么偏离正常轨道的事。
后来,天色也渐渐暗下来了,陈致打车送她回家。
许希原本拒绝了,他说他正好出去吃点东西,顺路。
谁顺路顺得这么远?
但她也没再坚持,不然他还会找其他借口。
“就,就到这儿吧。”
隔两条马路,她便停下来了,担心被叔母他们看见,“拜拜。”
陈致止步。
路灯光照得他脚下影子很长,眼底倒映着夜色,声线低沉:“明天见。”
似乎毋庸置疑,在所有的期许里,“明天见”是最不需要努力,最容易实现的。
这方面许希比较迟钝,她同样回了句明天见,所以,见他笑时,有些不解。
但她没多想,免得心跳又乱了分寸,立即转身走了。
陈致晃了一圈,才折回家,远远地看见车库处射出一道远光灯。
他说在家写作业,放了陈叔一天假,那么,那辆车属于谁,就不言而喻了。
幼时的他,曾对父母产生过埋怨情绪:为什么总忙于事业,挣那永远挣不完的钱,一年到头也回不了几次家。
现在,他又宁愿不见,也好过一见面,彼此不是冷淡,就是争吵。
陈母已经进了屋,坐在沙发上等他。而车亮着灯,是陈父准备走。
“你刚刚去哪儿了?”
习惯性的开场白,总是带着质问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她的属下。父亲比她,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致拖着步子,走到一边坐下,淡淡地道:“吃饭而已。”
“老陈说你最近成绩进步了不少,是因为同桌的辅导有效?”
司机陈叔虽姓陈,实际与陈家没半分血亲关系,他是早年受了陈母的恩,才为她做事——陈致年纪长些后,也听过母亲与他的绯闻,无非是你情我愿,被棒打鸳鸯之类的悲剧爱情故事,但无从求证——忠诚且一丝不苟。
这消息自然是从袁老师那得到的。
陈致没什么可否认的,于是应了声是。
“是女孩子?”
他掀起眼皮看她,神色岿然不动,“这重要吗?”
陈母正色:“对一个处于青春期的男生不重要,但对该男生的母亲来说很重要。希望你有点分寸,不要做出格的事。不然既耽误你自己和她,也丢我们的脸。”
一道刺眼的白光穿透玻璃,划过他的眼前。
陈父开着车离开了,光很快消失。
距离父子俩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小几个月了。当时,他是为了处理陈致转学的事才特意赶回来。
陈致一直搞不懂,他们对他的不信任感从何而来。
或者,是他们的经验告诉他们,十几岁的男生,普遍会做一些令家长头疼的事,譬如打架斗殴,譬如早恋。
又或者,是他们的掌控欲,不容许未成材的他,出现任何腐烂的迹象。
与母亲辩论没有意义。
在某些传统观念里,作为儿子,替自己争取利益,极有可能被判为顶撞父母,乃至不孝。
他索性遂了她的心愿,向她保证:“我和她就是纯同学关系,不会越过这条线,您放心吧。”
陈母表情略松,说:“原本打算陪你过元旦的,有事耽误了,这么晚才到家。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什么也不缺。”
“鞋,衣服,模型,游戏机?”她挨个试探。
不过是一种延迟补偿,类似于打个巴掌再给甜枣。
陈致忽然问:“公司是不是有危机了?”
她脸上僵了下,转而遮掩过去,说:“小孩不用操心这些,你安心学习就够了。”
又是这老一套的腔调。
他语气讽刺:“难不成,要等家里破产,都流落街头了,我才来问还吃不吃得起饭吗?”
“别胡说!”她语调陡然变高,“说什么晦气话,你是巴不得你爸妈不好过吗?”
尽管母亲不肯承认,但他也听出一个事实——他们碰到坎了。
也有可能,他们跨不过去。
陈母似也意识到失态,吐出一口气,从钱夹里抽出一叠崭新钞票,递给他,“之前你生日,爸妈也没陪你,拿着当零花吧。”
他收下,起身,说:“明天还要上课,我先回房间睡了。”
哪个高中生会不到九点就睡觉?
他们一家三口的关系畸形别扭已久,陈母听出搪塞敷衍之意,却也没点破他,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声“晚安”。
第二天早上,母子俩难得同桌吃了顿早餐。
但陈母忙着看资料、接电话,餐碟中食物都没动几口,也不知道陈致什么时候背起书包的。
看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陈致忽地又觉得,还是和许希待在一块自在。
坦陈地说,他学习,不是为了所谓的未来、前途,他没有她那样坚定的理想目标。
只是觉得,和她朝同一个方向前进,是件不错的事。
而且,她那么热爱学习,估计也不会喜欢成绩太差的男生。
不过,陈致,你得藏好了,你昨天差点露馅了。
他这么跟自己说。
然而,同桌坐久了,很多人都看出来,他有那么点心思。
陈致送许希一把小木槌,告诉她,如果他上课犯困,或者走神,尽管拿来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