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破裂了，再也无法拼接完整。

艾米丽沉默了半晌，还是在众人的注目下转身离开，摄制组一直举着摄像机，直直地对着她的脸，抓拍每一个表情。

直接又残忍。

这就是人性。在编导眼里，那些微不足道的同情心比不上一瞬间收视率的飙升。奥罗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默默地告诉自己，永远不要走上这样的路。既然注定要失去，不如从未拥有。爱情、名利皆是如此。

黑发男人也赶紧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奥罗拉，三步并两步地追了上去，艾米丽双唇紧抿，黑发男人微低着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些什么。

餐厅门前只剩下奥罗拉和安东尼奥两个人，四目相对，一时之间竟是无言。奥罗拉暗暗打量着安东尼奥，许久不见，他长高了很多，修长的四肢已经渐渐显示出男人的肌理来，低头俯视着她的碧绿色眼睛深深地映着她的身影，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心里微微泛起莫名的酸涩。这样的他，已经属于那个穿着白裙、天使般的布兰达了吗？

安东尼奥的嘴唇嗫嚅了下，痴迷的视线从她波浪似的金发描绘到她的五官，最后定格在她的眼睛上。

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散发着夺人眼球的光芒。

安东尼奥走近了一步，伸手揽住她的肩膀。他已经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了，不需要费力便能轻易揽她在怀中。他的气息瞬间笼罩了她，就如多年前在母亲的病床前，抚过她冰凉脚心的手，仍然让她怦然心动，颤栗不已。

可是下一秒，她又想到了布兰卡，一盆凉水瞬间从头到脚淋了下来，伸手一推，这温暖就在刹那间消散了。

安东尼奥只看见了她冷漠的眼神。心里像是被冰锥扎过，又冷又痛，面色也不自在起来。

可是她没有离开，这个细节又让安东尼奥升起小小的信心。他想起曼纽尔的自传里写过的一句话，时间顺流而下，生活却应当逆流而上。

想到这里，安东尼奥鼓足勇气拉住奥罗拉的衣角道：“这周末有我的比赛，虽然我不一定能上场，但你愿意去为我加油吗？”

他这个动作还和小时候一样，那时候他瘦小得很，身高只堪堪到她的鼻尖，虽然他现在已经比她还高了，可这个熟悉的动作依然让她的心底升起一股柔软来，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告诉自己，就当他是个异乡的好朋友吧！

比赛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一天天气很好，奥罗拉早早地就来到球场。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伯纳乌，这个承载了她父亲一生荣耀的地方。想到他曾经穿着白色球衣在这片镶嵌着白色条纹的球场上奔跑过，奥罗拉便觉得心潮澎湃，亲切极了。

夕阳的余晖照耀在草皮上，泛着浅浅的光芒，巨大的旗帜迎风飘动，不远处有人燃起了火炬，气氛越发热烈起来，整整十二万人的呐喊震耳欲聋。

奥罗拉坐在离球场很近的地方，不需要借助望远镜，她就能看见那些跑动的球员，甚至是裁判的模样。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随着球员们高频率的步伐跳动着，只有置身现场，才能看见他们迈动的巨大步伐，还有那些被鞋底压弯了的草坪。

人类肢体的力与美在这一刻充分彰显，也许是球王的血脉回到了故乡，奥罗拉只感觉血脉喷张，只想大声呐喊、拼命奔跑。

随着主裁判的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

这是皇马的主场，银河舰队维持了自己一贯的风格：精彩的过人，然后便是精准的定位球。这是一场欧冠比赛，对手是多特蒙德。如果说大黄蜂走的是平民路线，敢抢敢拼，那么皇马就是走贵族路线的，在这里，你能看到超一流的球星尽情地挥洒汗水，但是一旦处于下风，反击战也会给这些习惯处于优势的巨星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

皇马这几个赛季和多特蒙德的交手记录是五败二胜一平，老对手巴萨的喉舌《世界体育报》不止一次嘲讽过，加林做球员的时候跪巴萨，做教练的时候跪多特，就不是个第一的料。

这虽然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赛，但开场仅仅五分钟，解说员连球员都没有介绍完，皇马就已经攻入首球！

头号巨星比利亚给了大黄蜂当头一棒！

这球一进，加林主教练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明显放松了下来，一贯严肃的脸色也稍稍缓和了点。

比利亚对着摄像头做了个吸奶嘴的姿势，不停地亲吻着手臂上的纹身，那里刻着他女友的名字。

“看来以利亚即将成为人父！这一球是他献给还没出生的孩子的！”解说员激动得声音都变得尖利起来，“让我们祝贺他！”

伯纳乌的球场上立刻响彻起掌声和欢呼声，似乎连显示屏都被这巨大的音量震得颤抖了一下。

奥罗拉有点晃神，这欢呼声似乎穿透了时间和空间，多年以前在这片绿茵场上，她的父亲也曾为她的到来欢欣鼓舞，也曾在进球后不断向世人昭示着她的到来。

她想到父亲留给她的足球，想到那行不仔细看几乎不能发现的小字。

爸爸永远爱你。

她无数次想象过那个场景。书桌上的花瓶插着一束新摘的百合，昏黄的灯光给小屋笼罩上纱衣。一只粗糙的、带着薄茧的大手在心爱的足球上写下这样一行袖珍的字。这爱意如山如海，不能尽吐，百炼钢全都化作了绕指柔。

母亲呢？坐在台下的母亲会是什么心情？

一定是笑容满面、甜蜜不已吧！奥罗拉想象着那个场景，眼前的一切似乎被时光打上了昏黄的烙印，明明是喜悦的时刻，眼角却不由自主地有些发酸。

奥罗拉和球迷们一起站起身，发泄似的鼓掌，用全身的力气大声唱着皇马的队歌：

“Historia que tú hiciste（你曾写就历史 ）

Historia por hacer （你将开创历史）

Porque nadie resiste （因为无人可以抗拒）

Tus ganas de vencer（你对胜利的渴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声音响彻云霄，球场的中央，依旧明亮如白昼。奥罗拉仰望着这个球场，就像仰望着父亲。她大声地呐喊、加油，就好像他依旧驰骋在这片草地上。

她希望他知道，她也爱他。他的爱尚且能通过足球表达，可她的爱却无从诉说。虽然从未谋面，但他依然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重新开球后，多特蒙德的拼抢越发激烈起来。大黄蜂疯起来，整个欧洲都害怕。

皇马渐渐显得无力，比利亚也焦躁起来。他是一流的边锋，最擅长的就是用进球取悦球迷。可是现在皇马连球都控不稳，哪有什么进球可言？

安东尼奥依旧一个人坐在场边，一言不发，没有人和他交流。他是以比利亚候补的身份进入球队的。但比利亚今年才二十八岁，风头正盛、体能优秀，正是一个运动员最好的时期，大部分时候都可以自己上场，上个赛季他劳模似的打满了所有比赛，哪怕皇马占尽优势。所以大家都默认这个勤奋的少年很快就会因为没有比赛机会离开，或者租借给二流球队，皇马一线队一向对自己的青训营培养出的青年才俊没有太多优待，他们更倾向于卖掉前途难料的小将，用这笔钱去购进能带来声誉和欢呼的巨星。

奥罗拉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那个圆球，想要看清每一次拼抢和……

每一次冲撞！

就在眼前，比赛的第十五分钟，比利亚逮住机会，铲断成功后单刀冲入禁区，一个不查，便和出击的波兰籍球员普洛斯狠狠地撞在了一起！两人的速度都极快，膝盖的剧烈碰撞让

比利亚顿时抱着膝盖倒在地上，痛苦地□□着。

奥罗拉身子一抖，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猛烈的疼痛。

看台上传来一片嘘声。

解说员自觉地担任了裁判的工作，大喊道：“黄牌！绝对是黄牌！”虽然这明显是个意外，可谁叫这是皇马的主场，解说员也是皇马的球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