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痕(48)
作者:故得
“别什么?”余良翰连球都没心思打了,忙里偷闲地大声问她。
但是关书桐和谈斯雨的身影,都已消失在昏暗狭长的通道。
陈怡佳重重叹一口气,一摆手,算了,谈斯雨这人精着呢,不至于跟女生动手,但也绝不是个吃亏的主。
余良翰嗅出点那两人暗中弥漫的火药味,再结合陈怡佳的表情,懂了,“床头打架床尾和。”
并不是。
谈斯雨进了男更衣室。
门没落锁,关书桐一把拧开门把手。
灯只亮了一盏,光线昏昏。
他背对着她脱上衣,肩胛骨带动后背肌肉鼓动,脊柱骨向下延伸,劲腰收窄,两侧有腰窝。
她一眼看到他搁在椅子上的矿泉水瓶,伸手去拿,拧盖子,扬手往他身上泼时,他手中球衣往柜子一扔,回身,青筋遒劲的大手一把掐住瓶身,塑料材质的矿泉水瓶被“咔嚓”捏扁,液体瞬间喷射而出。
关书桐偏头,避之不及,小臂顷刻湿透,升高的水液如喷泉降落她肩袖,打湿她头发和衣襟,纯白衬衫透出内里的肤色。
这个混蛋。
她胸腔剧烈起伏,裂眦嚼齿地瞪着他。
他眼神带有几分玩味,“或许我该庆幸自备了一瓶水,否则,看你这架势,大概得泼我硫酸。”
“知道我会生气,恨不得杀了你,为什么还要招惹我?!”
关书桐气急败坏地质问他。
谈斯雨拿走她手中的矿泉水瓶,“咚”一声精准无误地投进垃圾桶,“到底是谁招惹你?”
“你明知道我讨厌赵嘉业!更别说参加他的生日宴!”
她妈在生日宴当天跳楼自杀,凭什么赵嘉业的生日宴就能办得大张旗鼓、风风光光的!
她不爽,非常非常不爽!
“如果不是你,他怎么可能会特地要求我必须参加?”
“都、是、你!”
关书桐一字一顿,双眼狠狠瞪着他的眼,食指用力戳着他胸口,一呼一吸间鼻翼轻微翕动。
“你就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说。
“‘关书桐,你嘴巴得甜一点,多说点好话哄他’‘关书桐,男人不喜欢女人风头压过他’‘关书桐,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你好好学着怎么做’‘关书桐,他约你,你就收拾打扮得好看点出去’‘关书桐,除了跟谈家联姻,你还有什么价值’……等等等等,从小,我就是听着这些长大的!”
她和赵嘉业之间没多少父女情,他只会命令她,要求她,话题中心和重点永远都是围绕“谈家”和“谈斯雨”。
他眼里有权势,有利益,有脸面,唯独没有他们的小家,没有关淑怡,也没有她。
从小,她就是这么扭曲压抑地长大的。
“爱情……呵~”这真是她想一次就笑一次的世纪笑话,“我能爱你什么?我只在你那儿感受到莫大的压力,只看到你和你背后的谈家能带来多大的利益,只知道讨你喜欢,就能讨我爸开心,那样我妈也会开心。至于我的开心,重要吗?有人在乎我的感受吗?”
“你说,我能爱你什么?难道我是什么自虐狂吗?!”
关书桐反问,字字句句咬在酸软的齿间,她又急又气,红了眼睛。
“按以前设想的那样联姻不好吗?!反正你也说了,这么多年,对我也是有点感觉的。这很好啊,我尽职尽责地当一个完美太太,至于你,继续对我有感觉,或者移情别恋在外面随便搞,我都可以不在乎!”
“但你不要!”她气到猛力摁住他的双肩,一把将他搡到金属制的衣柜上,指甲嵌进他皮肤,柜子砰砰作响,“你理想主义,你崇高,你想要的所谓爱情,我给不了——”
“为什么就这么肯定你给不了?”
他冷静到极致的一句话,反而令人歇斯底里。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她怔忡在原地,眼神飘忽,掐在他肩上的手慢慢松了劲,他在此时反击,前进一步,她避如蛇蝎地后退。
“你说你讨厌你爸,讨厌那个家,说你忍受了多久多久,但你现在不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地逃出来了吗?你现在不是还过得挺不错的吗?”
他步步紧逼,居高临下,目光灼灼盯着她。
她看着火焰在他眼底跳动,看着他眼中的她在烈火中飘摇,被一点一点吞噬。
“我没有!”关书桐冲他吼,脖颈青筋跳动,“本应属于关家,属于我和我妹妹的家庭和财产,现在被姓赵的一家霸占着!那些吃绝户的、带着私生子女逼宫上位的,本应遭天谴,备受良心谴责,但法律管束不了道德问题,他们也压根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所以,你要对付的,是他们!不是我!”
他撂话,指尖重重戳着她心脏,把她那些不服,那些不爽,硬生生地还给她。
“但凡你有点本事,”他偏头,一个“去”字说得轻飘飘,“把球砸他们身上,把水泼他们头上,哪个王八蛋敢他妈跟你对着干,你一巴掌甩他脸上,闹大了就说是家庭纠纷,外人还能插手你们的家事不成?他们议论纷纷,归根究底骂的也是那对渣男贱女。多骂一次,知道他们那些腌臜事的人就多一个,光是口水就他妈能淹死他们。”
“就算那对渣男贱女要对付你,就仗着我们过去那点感情,仗着我对你挺有感觉,有事我保你,连着你妹妹的份儿一起,我会帮你照顾她,你只用集中火力,想着怎么干他们,怎么把他们搞得鸡犬不宁、天翻地覆就成!”
“怎么这副表情?嗯?”谈斯雨问她,关书桐眼神犹疑,“现在知道你真正该对付的人是谁了?”
她缄默不言,眼帘垂下来,试图掩盖内心满溢的慌乱……以及,愧疚。
“所以……关书桐,”他拖腔拉调地叫着她,她退无可退,后背“砰”一声闷响撞上金属衣柜,凉意隔着轻薄的衬衫渗透肌肤,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她一个激灵,肩膀轻微瑟缩,听到他问,“你到底跟我置什么气呢?”
“以前找我联姻,想的不就是怎么对付他们?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连联姻都不用,我会想办法帮你搞定他们,怎么你还跟我生气呢?压迫你的是我吗?是我要求你一定要千方百计接近我吗?逼死阿姨的人是我吗?争夺你家家产的人是我吗?欺负你和你妹妹的人是我吗?”
他的质问,让她哑口无言。
垂在腿侧的两只手越攥越紧,关书桐的头在不知不觉间低下,发丝滑落身前,热意从脚底往上窜,燎着神经,在每一处敏感的神经末梢爆出麻痛的火花,心脏又酸又胀,脸颊又红又烫。
“你还是太乖了。”谈斯雨说,“没人教过你,到底什么是‘胡作非为’吗?那我教你要不要?”
他逼近,胳膊抵在她身后的衣柜上,空气像裹在一层密不透风的塑料薄膜里,呼吸间是两人交融在一起的气息,她不动声色地偏头。
他瞥见她黑发掩盖下发红的耳廓,“说什么给不了我爱情,不知道爱我什么……承认对我也有朦朦胧胧的感觉,很难?”
“没有。”她嘴硬。
“OK,”谈斯雨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那别趁我醉得不省人事,突然亲我——”
她打断:“那是大冒险。”
“谁给你的大冒险?”他问她,逼她理清逻辑,“罚酒我受了,你要是心有不安,就该换你喝一杯罚酒。所以,谁给你的大冒险,让你亲我?是你自己吗?给自己一次大冒险的机会,承认你确实对我有感觉,确实想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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