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大楼的保安与他相熟, 瞧见他甚至寒暄：“游先生, 公司是有什么事吗？”

他不动声色点头撒谎，“有东西忘记拿了。”

保安没多问放他进去, 甚至十分心好地替他按了二十四, 他温声向对方道歉,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温柔的人即将去赴死。

二十四层到了, 他没出去, 继续按了三十层顶层的电梯。。

到顶层冷的刺骨, 这上面简直就像另一个天地，风凛冽地刮，让人似乎动弹不得。

他却径直走到围栏旁，围栏是水泥浇筑的，做的很高，都快到他胸前了，但他长腿一蹬两臂一撑后就坐在了上面。

他拆开万宝路，抽出一根香烟点燃，不久吐出淡淡一口烟，他俯瞰下面灯水马龙一片喧嚣的城市，却也更加感觉到内心无比的疲倦荒凉。

明明他什么都有，明明这座城市这么大，他却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该往哪里走，也感受不到任何快乐的情绪在心中停留。

他抽完半包烟后开始喝酒，他喝酒喝的很快，动作却很优雅，眨眼间一个空酒瓶就滚到了地上，声音不大但在寂静夜色中却清晰可闻。

他站起身，眼往下面看，心也往下面掉，一瞬间只觉得那里才是自己的归宿。

恍惚中听见一道细细的声音，“先生，可以借支烟吗？”

他偏过头，在离他不远处的围栏上坐着一个女孩，她的脸很苍白近乎透明，眼却是染了墨一样的黑，一头长发垂在身后，只穿了一套单薄的白色睡衣。

可却仍然是很美的，美到不像个活人，连声音也带着一丝有气无力的缥缈。

很乖巧，这是谁家的孩子跑上来玩。

游逸生又坐回去，看着那女孩张开手摇晃着身子走过来，像一只要坠落的蝴蝶，他的心也为她提心吊胆起来。

但没坠落，她走过来坐到了离他一臂远的地方。

她又问了一句：“先生，可以借支烟吗？”

游逸生头痛欲裂，听见她的声音后却反而慢慢平静下来，他从大衣里掏出剩下的半包万宝路递给她，她抽出一根后放在嘴里，贝齿轻咬着含糊不清道：“麻烦再请借个火。”

她微微一笑，脸上增添了十分的光彩，游逸生从愣神中拔身而出，他终于想起问：“成年了吗？”

那女孩皱眉，含糊道：“怎么都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老实道：“二十二岁了，先生。”

“现在可以借火了吗？”

游逸生点点头，鬼使神差地拿出打火机探身过去亲自给她点烟，细心的观察到在他靠近的时候她瑟缩颤抖了一下，但随着他的离开她也很快恢复了过来。

她不熟练的咬着烟，猛地吸了一大口，结果把自己呛到了，捂着胸口咳嗽了大半天。

咳嗽过后又毫不客气地拿过旁边一支他刚开还没喝的酒灌了一大口，借着这口酒才让她慢慢缓了过来。

游逸生就这样不言不语的看着她，他见她喝完酒才慢慢道：“不会抽烟就不要逞强，小孩子就该做小孩子的事。”

她好像很讨厌别人对她说教，盯着他丝毫无畏道：“大叔，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因为他日日忧虑，他的劳苦成为愁烦。连夜间心也不安。这也是虚空。”

这女孩说了这乱七八糟的一堆话后就轻巧的从围栏上跳到了围栏里面，离开时她还拐走了他的烟和酒，转过身十分认真说：“大叔，掉下去会很痛的，早点回家好吗？”

这女孩期盼的看着他，游逸生盯着她澄净的眼眸，慢慢点头。

她粲然一笑，这才转身离去。

她走后，游逸生才如梦方醒反应过来还没问她名字，但很快又摇摇头，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女孩，或许都没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

但今天，为了不辜负某个人的关心，他还是从围栏外边走了进来。

等下一次吧，下一次或许就好了。

第二天照常来公司上班，在电梯里又遇到那个女孩，她从第九层进了电梯，穿了一件米白色长袖卫衣，下面搭着一件红色的牛仔面料长裙，头发扎成一束绑在脑后。

但仍然素面朝天，苍白到忧郁，

他下意识关心问：“昨天你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那女孩转过头确认他是和她说话后，才终于神色淡淡道：“我昨天说了很多话。”

冷淡的态度和昨天的模样大相径庭，游逸生虽然诧异却也理解或许这就是对方一贯的处事方式。

他慢慢道：“因为他日日忧虑。”

“他的劳苦成为愁烦。连夜间心也不安。这也是虚空。”听着她把这一句又复述了一遍，游逸生点了点头。

那女孩告诉他，“是《圣经》里的内容，先生，我在说你内心空虚，夜晚会让内心空虚的人做出许多傻事。”

游逸生很惊讶，因为她是第一个道出他内心痛苦的陌生人，他对这奇怪的女孩产生了某种好奇的兴趣。

“小姐，可否询问芳名？”

她摇摇头：“先生，如果第三次还有缘再见，我再告诉你我的名字。”

二十三层到了，那女孩径直走了出去。

游逸生看着她的背影，也有些恍惚。

真神秘。

男人最感兴趣的就是神秘，不怕有秘密的女人，就怕没有秘密的女人。

他到公司，史蒂文进办公室给他送文件，盯着他看：“游先生，今天气色好像还不错。”

游逸生笑：“史蒂文，你是火眼金睛，昨天我没吃药一觉睡到大天亮。”

史蒂文笑着恭喜他，又听见游逸生问他：“这栋楼第八层是做什么？”

“是一家酒店。”

什么样的人会住酒店，旅客，异地人，亦或者是没有家的人，她是哪一种？

“那第二十三层呢？”

“是一家新开的建筑设计公司。”

原来她是一名设计师，才二十二岁，真是年轻有为。

“游先生最近有装修计划吗？”

游逸生摇摇头，“随便问问而已。”

却也开始期盼，会不会有机会第三次见面。

没想到等了好几天，始终没有再见到那个女孩的身影，他开始失望，也许真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他释然，也是天使只是短暂的拯救他一次，见他不为所动，气到重回天界。

他准备好了第二次计划，某天下班回去，汽车里放着一首缠绵悱恻的情歌，他把汽车停到路边，下车后到药店买药，因为他有心理医生开的处方单，所以药师很快给他拿好失眠药品。

临走前，他看见药店大厅的长椅上躺着一个人，缩着身子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觉得很眼熟，走过去拨开散乱的头发后才看见一张闭着眼冷汗涔涔的脸，那女孩睁开眼睛先是警戒，认出是他后慢慢又恢复了平静。

他说：“小姐，现在是第三次了。”

她说：“是，先生，但我现在怕不能回答你了。”

游逸生说没关系，药房护士拿来水和药喂她喝，游逸生就陪在她身边，他问护士她生的是什么病。

护士摇头道：“女孩子每个月都会痛一次，喝一点止痛药就好了。”

他明白，出门去附近找了一家糖水铺子给她买了一碗红糖水，再回来时才发现她已经人事不省晕了过去。

红糖水被他放到一边，他抱着她就开车送往了最近的泰和医院，进抢救室后他才发现自己双手冰凉。

她疼得出了一身的汗，浑身冷得惊人，那冷意从她的肌肤传递到他身上。

他去卫生间洗完手出来到急救室门口，莫亭盛正和一个女医生说话，看见他忙招手：“六少，这里。”

莫亭盛揽住他开玩笑：“六少，那漂亮女孩是你什么人？”

他揉着眉，“普通朋友而已。”他没有兴趣同莫亭盛开玩笑，只是问医生：“她怎么样？”

莫亭盛惊讶他这副模样，印象里他从来没有对别人这么关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