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最讲究过年，蒋律这小子飞了十几个小时回国特意陪陈念过年，这份诚意落在家长眼里，格外沉甸甸的。

老陈认真沏着茶，抬眼提议道：“就住家里吧。”

“不用麻烦叔叔阿姨了，我订好酒店了。”

老陈暗想，年轻人那点花花肠子我还能看不明白？他佯装不懂，继续逗着：“大过年的，住酒店太冷清。睡书房，你阿姨刚都收拾好了。”

陈念这会将小心思全写在脸上，回来路上她一直琢磨着怎么开口说服爸妈，好放她出去住几天。这下老陈坚持要蒋律留宿，还怎么光明正大在爸妈眼皮子底下腻歪。她心生一阵烦躁，微微蹙着眉头，喊了声：“爸”。

夏女士正好端着果盘出来，“啪”一下打到老陈背上，“你逗俩孩子组撒？有毛病伐？”她噼里啪啦一通数落，转头笑着对蒋律和陈念说：“听妈妈的，住家里。”

陈念心顿时凉了半截，夏女士发话，此事再无转圜余地。她难掩沮丧，撇嘴看向蒋律；蒋律倒没什么表情变化，忙应下来，立刻掏出手机退房。

“我们明天去苏州泡汤，初六才回来，你俩好好二人世界。”夏女士慢慢悠悠，道出后半句。

两个年轻人瞬间满脸通红，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被家长戳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好啦！吃年夜饭！”夏女士偶尔调皮一下，感觉很开心。

夏女士鲜少下厨，眼下的十二菜一汤，有一半是从老人那打包来的，一小半是大酒店预定的外卖，还有些冷菜则是老陈前一日在大马路排队吹风四小时才买到的。

“喏，光明坉家的熏鱼和酱鸭，还有陈念外婆做的八宝辣酱，绝了！”夏女士亲自布置碗筷，“多吃点。”

春晚提供了极好的气氛音效，四个人围坐在餐桌上，就着下口的饭菜，天南海北地聊。老陈更是难得贪杯，喝到第三瓶青岛的时候，被夏女士制止：“明天还起早，你别耽误我出去泡汤。”

“那不至于。”

陈念家没有守岁的规矩，聊到一刻，老陈和夏女士自动退让出空间。陈念倚着蒋律的肩膀，拨弄着他的手指，接二连三打着哈欠。

“困了吧。”蒋律觑着她，“快去睡吧。”

“晚安。”

困意席卷，陈念一头倒在床上。无奈耳边总盘旋着尚未散尽的欢呼雀跃声，嗡嗡嗡吵得人心痒痒，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了床。

书房的门半掩着，门缝隐隐透着昏黄的光。陈念推开门，只见蒋律正在书桌前翻相册。

“你怎么还不睡？”两人异口同声。

“我倒时差。”

“我睡不着。”

蒋律勾住她的腰，拢她到大腿上坐着，“那一起看。”

相册正翻到她五岁那年，陈念在草坪上追着巨大的泡泡，手上还攥了个棒棒糖。

“从小就是个吃货。”他捏捏她的腮帮子。

陈念轻哼一声，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四目相对，从白天到现在，两个人终于有了私密时光，不做点什么属实浪费。

吻越是克制，越如星火燎原般熊熊燃烧着两个人。舌尖相抵，柔软的情意将两人钩织到一处，细细密密，毫无缝隙。欲望一旦被点燃，满脑子都是「占有」和「被占有」；「小别胜新婚」这句话，陈念现在彻底懂了。

两个人蹑手蹑脚，生怕弄出什么动静。书房的单人床有些年头，经不起折腾，夜的寂静放大了一切气息和心跳频率，加上床板的吱呀吱呀声；愈发难以忽视，着实让人脸红。

陈念羞得推开他，指着屋外：“我爸妈会听见的。”

“那换个姿势。”蒋律索性将她抱到腿上方便施展。

他一手半捂着她的嘴，一手扶着她的腰，起起落落间，思念有了具体的感官感受。

陈念被磨得不行，只得咬住他的手指，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她暗自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安心睡觉，非要羊入虎口。

一通折腾下来，筋疲力尽。陈念这会犯了懒，死活不肯回自己床上睡觉，非要和蒋律挤在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

蒋律这下也累了，从身后搂住她，一起沉沉得睡去。

等醒来的时候，天已泛白，老陈和夏女士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

陈念做好心理建设，扯着个笑脸从书房走出来，看到蹲在那打点行李的爸妈：“这么早？”她佯装若无其事，仿佛本来就住在书房里一般。

老陈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不嫌挤啊？”

“啊？”陈念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老陈说的话，脸刷一下红透。

老陈心想：哼，小样，拿捏你还不容易。

他别过身，踱步到厨房舒缓情绪。这几日他暗自念叨最多的几句话就是：女儿总归是要嫁人的，蒋律这小子值得托付，成年人有自己的分寸和主张，不要管太多。他如洗脑般地在心里反复默念，以洗刷内心深处滋生的沮丧和不舍。

“好了，我和你妈出去玩了。”老陈潇洒挥手，留下一屋子的空间供二人施展。

爸妈一走，今年的走亲访友项目自动取消。陈念将蒋律从被窝拽起，兴奋地计划着未来几天两个人的行程。可任她绞尽脑汁，情侣们能在一起做的事无外乎吃饭、逛街、看电影。

这些普通情侣间做腻了的事情，在陈念眼里却弥足珍贵：两个人好不容易见一面，要24小时腻在一起才不算浪费。

“听你的。”

这些时日，公司里知情的老板们总拿蒋律打趣：原以为他是个无情的工作机器，没想到是原来是为爱奔赴，着实浪漫。蒋律总是淡然一笑：与其说是他为爱奔赴，不如说陈念帮他找回了自己：那个曾经敢爱敢恨、勇敢追爱的自己。

“我昨晚看到你初中毕业照了。”蒋律牵着她，沿着陕西南路慢慢走，“你和李焜励站在一起。”

陈念觉得新鲜，自己正儿八经的前男友入不了他的眼，甚至从来没听他主动问起这段往事，反而对她少女时代的悸动耿耿于怀。

“要是我妈带我回国读中学就好了。”如果那时候他在国内，按照两家的关系，你来我往的交际必不可少，两个人一起玩一起长大，多开心。

“那初中毕业照我们俩也站不到一起，你比我大那么多。”

“...”

“其实...”，陈念觑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挑挑眉，捏着她下巴，啄一口：“说吧，我逗你的。”

“其实李焜励在看到我平安夜的朋友圈后，主动联系过我一次。”

电话那端的人只一个劲地确认：“是你之前提的那个人吗？他对你好吗？他安排好你们的未来了吗？”

陈念不好多安慰，只能如实告知现在的幸福。

“如果我们真的早恋，不一定会一直走下去。”她不想对方沉浸在没有意义的执念里，猜想无数个不会发生的可能性。

李焜励顿了顿：“嗯？”

“现在的我，是过去每一天的我组成的。如果时间轨迹稍有偏差，都会和现在大不相同。”

“那时候我们还小，就算走在一起也不一定能抵抗之后的风风雨雨。你觉得我们没有缘分，我反而觉得我们缘分还挺深。初中同学能在成年之后还做朋友的本就不多，对吧？缘分呈现的形式有很多种，我都会很珍惜。而你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陈念一口气说完，拽住蒋律的手：“汇报完毕。”

蒋律忍着笑：“不用汇报。一直以来，我唯一遗憾的是他比我认识你更早，还在一些关键时刻陪伴过你。坦白说，我很想请他吃饭答谢，但不太合适。”

“是不合适。”

“所以...”，蒋律耸耸肩：“我衷心祝他幸福。”

“可是你看上去好得意。”

蒋律无所顾忌地搂紧她：“哦，那我稍微收敛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