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笼中雀(2)

作者:鬼笔寰肽

按说一国之君如此重位,历来是传给乾元的,但本朝在后代上有些艰难,独有一位坤泽皇嗣。先帝驾崩后,托孤于当时的户部尚书叶疏白,这个被她辅佐登基的,便是今上,师斓。

叶疏白因从龙之功,又是两朝元老,托孤重臣,地尊位崇,与朝中诸臣不同。前朝废除相位,本朝也沿袭旧制,不设丞相。三省统辖六部,官至中书令的叶疏白,便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人物。先帝在时,特许她见君不跪;今上十六御极,尚且年少,又不曾学过处理政事,对她更是倚重,天下之权一人独揽,说一声权势滔天也不过分,以前的丞相甚至还有所不及。

叶疏白这一晃神的功夫,宫人已将她的礼物取来,中庸侍者手捧金笼,静默地躬身站在旁边。

她知道师斓不喜随侍离得太近,从那个年轻的孩子手里接过鸟笼,温声吩咐,“这里我来,你去吧。”

这孩子大概才到御前侍奉皇帝没多久,第一次接触权势顶峰之人,她又如此温柔随和,一时间耳朵都红了,忙松开手行礼告退。

师斓睁开迷蒙醉眼看去,确实如她所说,在笼子上很花了些心思。以金为笼,以玉为座,打造得金碧辉煌。倘若鸟儿也有君主,这笼子便是给凤凰住也够格。

叶疏白没有骗他,还真抓了个品相不错的祥瑞——笼中是一只雪白云雀,雪羽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色。

云雀以啼鸣蜚声,不是观赏之物,大多棕黄。长得这般显眼的,在野外显见是活不成的,关进笼子里精心豢养,不受风雨摧折,在诸多悲惨结局中,尚算得上乘。

“玢州太守人不怎么样,运气倒是不坏。”

这话是认可了。

叶疏白没接他的话,手抚了抚胸口,把方才呛咳时扰乱的气息理顺,才用一贯平和舒缓的语调说:“这深宫中难得有个伴,陛下可要照顾好它。”

师斓起身凑近,冰冷的手滑过云雀毫无防备的喉咙,鸟儿剔透的红瞳里倒映出他脸上明朗笑容:“那是自然。”

那双眼睛里殊无笑意。

叶疏白礼物带到,随即告退。师斓注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扬声唤道:“湛桥。”

忠心耿耿的影卫出现在他面前:“陛下。”

师斓拈起笼子里一片雪羽,对光细看。他的手指苍白如玉雕,只有指尖一点血色,作为他是个活物的凭证。

他轻轻舒了口气,近似叹息:“方才那个碰到她手的,处理得干净点。”

【贰】风起

这几日朝堂上氛围有些压抑。

主要原因是陛下瞧着不大痛快。

陛下幼年丧母,自小便孤零零养在深宫里,与先皇亦不亲近——先皇临到崩了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儿子来,可见他的处境。这宫里向来是捧高踩低的,他十几岁就受惯了磋磨,心思日渐深沉,很少有这样喜怒形于色的时候,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令人心惊胆战的初体验。平时再怎么以直臣自诩的,也不敢在这时候上谏些逆耳忠言,每日朝会都缩着脖子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做人。

只有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完全不受诡异气氛影响,照常在文官之首,站得跟一竿竹子似的。

说来奇怪,叶疏白在朝中名声从来没有好过,清流言官们对这副祸国奸臣的样子最看不惯,要是连着半个月没有参她的折子,在御史台算得上一桩奇闻。但这次明知陛下脾气不好是因此人而起,却没人敢置喙一个字。

山雨欲来风满楼,鼻子灵光些的,已经能闻见起风的味道了。

叶疏白在陛下生辰宴后去而复返,她不曾刻意遮掩行迹,朝中众臣只需稍作打探,便很轻易地知道了中书令大人为陛下献上的贺礼。

——笼中雀。

叶疏白奸佞之名在百姓间早已流传,即便是街头巷尾的孩童们也知道叶党专权扰乱朝纲,但把野心摊开到这个份上,还是头一遭。

她此前一直打着匡扶皇室的名号,就算人尽皆知,起码的表面功夫还勉强做一做。而此番,几乎是明晃晃的、不加掩饰的,不臣之心。

皇权与相权之争,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时候。

而在这朝议纷纷的时候,年轻的君主却坐在处理政务的大殿上,抓了一把谷子逗弄一只雪白的鸟儿。

面前的人已跪着进言了半个时辰,说得口干舌燥,可御座上的人完全没听进去,他只能低低喊了一声:“陛下!”

师斓停下了抚摸云雀羽毛的手,“赵爱卿接着说,朕听着呢。”

左仆射赵鸿暗暗叹了口气,心里已经知道,在这件事上,仍是无法动摇陛下。

他是传统的读书人,素来以皇室正统为尊,在朝中是激进的保皇派,跟叶党分庭抗礼,斗得死去活来。繁重的政事劳损了他的身体,两鬓早有霜华,只看样貌,都无人相信他尚未到不惑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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