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困我+番外(98)
作者:巫如是
很冷。
贺知意身上的衣服穿得较薄,她竭力缩在门框角落。有人会来捡走她的,贺知意这么安慰着自己。母亲也这样跟她说过。
她等了很久,很久很久。
久到远山那边露出一点金,太阳要出来了。贺知意身后的门被拉开,她现在又冷又饿,也困得有些浑浑噩噩,倚着门的身体随着被拉开的门倒去。
贺知意倒进了外婆的院子。
她终于清醒一点,迷迷糊糊掀起眼皮看人。
“娃,哪儿来的你?”
这是外婆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纪若,纪若带她来的这里。贺知意小声道。
贺知意只说了母亲的名字,说了母亲带她来这里的事。她没有用“丢下”一词,也没有跟这个面目慈善和蔼,眉眼间又隐约能看到母亲影子的老人说出“有人会来捡走她”的话。
老人听完她的话,眼睛渐渐湿润起来。老人背部有些佝偻,却弯下腰来牵她的手,老人手上都是厚重的茧和裂口,粗糙又磨人,却很温暖。
贺知意隐约觉得,自己已经被捡了。
可温暖总是短暂的。等她迷迷糊糊的眼睛清明起来时,外婆已经病倒在床。外婆气息奄奄,咳嗽不止,手也颤抖个不停。
冬天好冷,冷得外婆都冻僵了。
贺知意也又冷又饿,小手抓着外婆的大手。没有温度,她的手没有温度,外婆的也没有。她只能感受到外婆颤个不停的小指。
外婆在那个冬天走了。
贺知意也再记不清外婆的模样了。
贺知意在那之后,留下了外婆颤抖的小指。
她只有外婆了。错了,是错的。
贺知意什么都没有了。
噩梦一如往日,比往日多了点极其短暂的温馨和暖意,那些恐惧却也比往日更加清晰。因为贺知意全都记起来了。
尤其记得母亲要杀她,尤其记得平院那个护工,尤其记得护工的丈夫,也清晰记得那个阴暗潮湿的禁闭室。
又冷又饿,又痛又麻木。
她呜呜咽咽的哭,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多了一丝委屈。
贺临礼就安静坐在床头,没有开灯。
他看不清她的脸。
但夜里空荡又安静,贺知意的哭声那么清晰,又那么刺耳。她哭得那样悲伤,又那样绝望,也哭得那般委屈。
贺知意,贺知意啊。
这样哭了多少次了?这样哭了多久了?
他想俯身抱她,摸摸人,哄哄人。可他喉咙酸涩,也鲜少觉着自己的眼睛也是酸涩的。
呜咽声渐渐小了。
贺知意开始抽噎,即使只是在梦里。
贺临礼轻轻上床,靠在她的身侧,隔着被子,他把她抱在怀里,怕被子中呜呜咽咽的人惊醒,他抱得很轻,轻轻圈着人,隔着被子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也许他的安抚真的有了作用,怀中人的呜咽声渐渐停歇。
贺知意侧躺着,蜷缩成团,小小一只,身体还在轻微一抽一抽,她的呼吸并不顺畅,时不时喘上一下。委屈极了。
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怀中人终于完全安定下来。贺临礼安抚的动作也渐渐停下,直到最后抱着人不再动作。
次日,晨光熹微。
贺知意渐渐转醒,窗边人察觉动静,顺手拉开窗帘,却只拉开一角,光线进入部分,很是适宜,并不刺眼,留给贺知意适应的时间。
贺知意完全睁眼,看清了床对面的人。
光线投射在贺临礼身后,他此刻长身立于窗前,脸上有些背光,又丝毫不减精致。贺知意懵懵懂懂向下扫去,见他已经换上日常的衣服。
贺临礼慢慢朝她走近,两手撑在床边,俯身轻声唤她。
“宝宝,醒了?”
低哑又温柔,语气满是宠溺。
贺知意后知后觉,一瞬红了满脸,忙把头缩回被中。
好奇怪,睡得很好,她昨晚睡得很好,好得她一点记不清昨晚有没有做梦,又梦见了什么。
哪怕贺临礼在。
越想越羞,贺知意不想冒头了。
“怎么,不想上课了?”
隔着被子,贺临礼的声音闷闷的,却又很近。贺知意回过神来,快速翻转了身,从被子另一个缝隙钻了出去。
要上课的,不管怎样都要上课。
贺知意匆匆溜进卫生间,匆匆洗漱结束,后又匆匆出来。贺临礼悠哉悠哉,闲适坐在床头,含笑看她。
贺知意脸上红意没有褪尽,眼神躲闪,小声说话。
“我要走了,要上课。”
贺临礼没有表态,朝她招了招手,示意人先过去。贺知意见状,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终还是朝他走去。
她停在距他两步的位置,不愿再动。贺临礼忽的伸手,将人揽进怀中。
“要、要上课。”她紧张又结巴。
“嗯。”
贺临礼低低应她一声。
“宝宝先吃饭。”他补充。
“来、来不及的。”
“我送你。”
一句话断了贺知意想提前离开的念想。她没再吭声,贺临礼当她默许,稍用力抱了抱人,后才不舍松手。
“乖乖待着,给你拿过来。”他叮嘱。
贺知意低低应了一声。
贺临礼打了个电话,不超两分钟,外面门铃响起。他三两步走到门前开门,迎面涌入一堆服务生,是推着两个餐车进来的。
贺知意第一次见这种阵仗。
服务生动作利落,很快将餐摆好,动静极低,只偶尔会传出些金属瓷器碰撞声。一眨眼的功夫,东西全部摆好,服务生尽数退出。
房间一时又恢复了安静。
贺知意讶然,微微仰头去看站在餐车旁处理食物的贺临礼。贺临礼此刻低头垂眸,嘴唇轻合,一手持餐刀,一手握刀叉。
气质矜贵,闲适又高雅。
贺临礼处理了一会儿,端着餐盘到她面前。他微微俯身,将餐盘搁置在贺知意面前,温声含笑唤她。
“宝宝,吃吧。”
贺知意当即撇开视线,红上耳稍。
贺临礼蹲下身去,拉上她的手,低头又吻一下。
“要走了。”贺知意出声。
贺知意还一口没吃,就只看他处理结束,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想抽手,却抽不开,手背都是贺临礼温热的唇,贴着她薄薄的皮肤细致游离。
不知怎的,贺知意总觉得贺临礼越发黏糊,腻人得不行。她受不住,现在看他一眼都不敢看。
“随便吃点,我给你掐着时间。”
“十分钟,到时候我送你过去,时间刚好。”
他都替她打算好了。
贺知意默不作声,他又当她默认,自己回身端起餐盘,哄着人吃上一口。贺临礼准备喂她吃饭,贺知意回味过来,忙伸手夺过餐盘。
“自己吃,我要。”
他轻笑,由着她去。
“不着急,这里到学校很快。”
“慢慢吃,我下去一趟,很快回来。”
像对个孩子一样。
贺知意赶着回去,没再跟他别扭。不习惯也得习惯,他总有让她预料不到的行为,说的话也是。贺知意看着他接二连三的转变,只能暂且默声受着。
贺临礼见她答应,起身摸了一摸她的头,后离开房间。贺知意安静看他离开,见那房门关上,才收回视线自顾吃着。
贺知意不怎么饿,就把贺临礼处理在餐盘中的吃完。餐车上还放着不少东西,贺知意默默扫了一眼。
等时间合适,她想跟他商量一下。
至少不要总是对她做奇怪的事,或是说奇怪的话。
贺临礼真的很快回来,不知道先前是去做什么,贺知意也不过问,带上自己的包,安静坐在床上等人。
见人进来,她忙起身。
“要迟到了?”他问。
贺知意摇了摇头。
贺临礼朝她走近,将人揽进怀中抱了抱,轻声回应。
“走吧,晚上见。”
贺知意先是应了声“嗯”,话音还没完全落下,贺临礼已经拉着她走出房间。贺知意后知后觉,想到他刚刚话中的那句“晚上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