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已黄昏(37)
没等母亲开口,我哀求地问:“可以不住院吗?除了手术有没有其他方法——”
医生的语气坚定(严肃):“你这种情况,必须住院手术。”
我内心非常恐慌:“住院需要多久?”
“起码也得半个月。”医生一边回答,一边把填写好的单据递到母亲手里。
结束了门诊,我想方设法说服母亲尝试其他方法。可是一直以来医生的话对于母亲来说就是圣旨,最终我以失败而告终。母亲把事情告诉了在外打工的父亲,她当天去银行取了钱,决定第二天去为我办理住院手续。
我把住院的事告诉了陈芙。
过了很久,她回复我:好的。(她表现得镇定自若)
陈芙:我先去玩一会游戏。
我:恩。
待她游戏结束之后开始关心:怎么了呢?
她的关心可以治愈生活给我带来的一切不快。
自我们在一起以来,有太多让我困惑的地方了。陈芙对待这份感情的冷漠和她的自私,自私——我常常这么认为。我也并没有感觉到我们是在交往。可我最终也无法确定这一切到底是不是陈芙带给我的。有时我会胡思乱想,如果换做其他女生,应该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吧。这段感情给我带来的痛苦始终没法让我说出口,它一直憋在我的心里。我也想象到了我们的分手,如果真的有一天面临这个结局,我根本无法接受。话又说回来,如果陈芙不喜欢我,那么她又为什么会选择和我在一起呢,我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在这段感情中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唯一只知道如何对陈芙好。我对陈芙向我分享她生活里的闲碎的事情感到幸福和快乐,我希望她遇到的所有不快由我承担。我会寻找、学习不同的方法想着怎么去安慰不开心的她。我常常在网络上咨询答案,比如像女生不高兴了该怎么安慰;女朋友说不喜欢一个东西的时候,是真的不喜欢吗;女朋友突然生气,要问原因吗,又或者是男生怎么才能做到情商高······
陈芙同我说,开学给我准备了一个礼物。这是陈芙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为我准备礼物,这让我受宠若惊。我肯定那将会是我这一生很重要很宝贵的礼物。我无时无刻不希望这一刻早点到来,我期盼着开学,期盼着见到陈芙。
我的病床在靠窗的位置。无所事事的时候我就看向窗外,我的视野里没有较为繁华的县城,理想中的街市高楼不见踪影。我只看见和家院外一样的黄土地,在它上面生长着种类繁多的杂草,枯萎的植物泛着凝聚在一起的死亡气息,这正意味着新生。在远方,不也是在这样的土地长出钢筋混泥土的城市了吗。还有被规划的街道,雕刻着花纹的石板铺在泥土之上。只是死亡的气息被埋葬了——它并没有消失。我所见到的这一切让我想到了远在一千五百公里以外的发达城市,那里也有像这样垂死的景象。我发现母亲也呆滞地看着窗外,她那游离出神的目光,我根本不知道她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也许在她眼里,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新生。
这几天以来,我每天都躺在病床上输液。本来我觉得自己没病,这样一来让我自己都觉得生了一场大病。医生说动手术之前输液是必须的。母亲一直陪着我,她寸步不离。病房里有一种椅子可收缩拉伸成狭窄的床,晚上母亲就躺在那硬质的铁板上睡觉。我记得第一天住院的时候,检查项目中有一项是抽血。护士用胶管绑住我的手臂,接连抽了五管血。防不胜防的我一下子晕厥过去,那时候仅有一点意识,意识里母亲急得来回跑了好几趟护士台。当我开始好转慢慢睁开眼睛——母亲的目光是那么地痛苦,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想要说话又说不出来。
每到晚上母亲总是询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只要我说,她就会立马下楼。要不了一会,她就会出现在我的身边,苍老粗糙的两只手提满各种吃的······那可是一双女人的手啊。母亲对于自己的生活非常节俭,一年到头也不愿给自己添件新衣。好不容易见着她上街去买衣服,一问到价格,与店主讨价还价之后仍然觉得太贵,索性就找借口,说再到别处看看,就再也没有回去买过。一到给我买衣服时,我那时候还小,根本体会不到父母的苦衷,见着身边的同学都有了新衣服,想方设法嚷嚷母亲带着自己去镇上甚至县里的服装店,总是找来一些衣服太小、穿着不舒服的理由作为借口。母亲就会领着我逛遍各种服装店,直到带着我走进我所希望的那家品牌服装店——我才提起精神。我不敢一开始就带着母亲进去,必须是差不多逛完了附近的店铺之后。品牌店里的价格都要比普通的高出一两倍。在母亲询问我是否合身后,她就会毫不犹豫从口袋里拿出仅剩的几百块钱,理顺了之后一下子交付给柜台的售货员。每次给我买衣服她都希望买大一号,而我呢,说太大了穿着不舒服,犟着不换。最后母亲也不得不妥协。如果哪天做错事惹她不高兴了,她就会“抱怨”说给我买衣服花了多少,学费花了多少······而我总是对她表现得不耐烦。等到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学,一年只能见母亲两面时,当我再见到母亲,才发现岁月已使她年迈和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