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已黄昏(30)
我看了微信余额,庆幸还有一些。我给她转了一百块,自己剩下二十块想着顶过今天。我担心她不够,想着暂时找朋友借一些。她回答我:够了,谢谢亲爱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踪影。
她的这句话有一种魔力,让我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随后,我那虚假男子汉所拥有的气概和魄力一瞬间荡然无存,因为我没有办法了,我必须向父母索取。我的家境不好,可每次当我开口向父母亲提出需要钱的时候,他们从来都是二话不说直接把钱打给我。我与父母的聊天记录就只有每个月的生活费转账记录。
起先我并没有告知父母自己进厂的消息。母亲在微信里询问我何时放假回家时,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我只敢说找了一个兼职工作,母亲问什么我才答什么。她就像审问一个犯人,问得很仔细,最后也未能在她那里掩饰我是进了厂。(母亲和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开了家,他们去过广州那边的厂,他们在厂里待了好些年,对流水线工作很是熟悉。)
母亲突然给我打来电话,我假装没有接到,过了几分钟回复她:信号不好。
我不想母亲听到我的哽咽,我的眼泪在止不住地流。
母亲:你怎么不早给我们说。
我没有回复。
母亲:厂里上班很累,你适应吗上晚班吗?
我:恩。
母亲:累吗?能坚持吗?
我:能。
母亲:钱还够不够,不够就给我们说。自己身上还剩多少?
(我一直都知道,只要同母亲聊天或者打电话,她每一次都会询问我身上是否还有钱。)
我:还有一百左右。
(我明确地知道我的回答足够让她为我转钱。)
母亲在得知厂里的情况、了解我住的地方之后,她嘱咐了几句我们就结束了聊天。
过了不到十分钟,父亲给我发来消息,一条转账信息,紧接着又是一条转账消息。
父亲在微信里回复我:要是厂里不习惯,就别待下去了,买好票回家来。
我的父亲从小就对我很严厉,这样直接导致的结果是我们成为了一对无话可说的父子。小时候考试成绩不好,或者是放学后见我没有抱着书看就会责骂我,做错了事也会挨打。我的父亲本身没有文化,他却好像有一套自己的教育。上了初中以后,他就很少罚过我了。那时候他花昂贵的价钱将我送进严格封闭式管理的初中,把母亲留在家里,为的就是我一个月放假一次回家需要有人管教。但他呢,只身一人跑到各个地方想着如何挣钱。我和父亲从来都不会多说一句话,他的严厉始终让我不寒而栗。
第17章
年轻时遇见那个喜欢的人,会让自己成为一个英雄,不是想着拯救世界、主宰世界,只是想凭着一己之力能够给她一个想要的未来。当车间里的谈到上升到婚嫁和爱情时,老员工们就会谈到厂里谁和谁是一对,哪个女子又是从哪一遥远的地方而来······
张师傅感叹说:“年轻人,这个社会现实得很。”说罢,他自顾自机械地将错乱的花线理清、捋顺,然后用黑色胶带快速有规则地缠绕,最后用尼龙扎带固定,反复做着同一套操作。此时的他不再说话,任凭其他人饶有兴致地交谈。
他们谈话让我想到自己和陈芙,用老话来说,就是门不当户不对,属于未来根本不会走到一块的人。即便我们的感情很好,难道就不能避免世俗吗——正当我思索自己与陈芙渺茫的未来时,那个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不合群的青年男子(二十五左右的年龄)低着头自言自语:“感情是很廉价的东西。”
他仿佛是在回答我心中的疑虑。
他戴着一副与年纪并不相仿的老式古铜色眼镜,镜片上保留着明显的刮痕,那是一张粗糙的面孔,在这张沉郁的脸上很难想象笑是什么样子。他的身形就像竹林中的一棵,唯独没有竹的那般□□,那样的身躯不足以抵抗风雨的侵袭。他用起了老茧的双手把线条熟稔地理清之后用尼龙扎带将不同规格的绑在一起,动作如此轻快、敏捷。那已经不再是僵硬的线条,在他手里任他摆布,更像是被他捧在手心的一汪流水。待他走开时,张师傅小声地说:“别看他说话怪头怪脑的。他啊——怎么也算是这里最有文化的人了。和你们一样,好歹人家也读过大学的嘛。”
“我们都叫他小江。他平时很少和我们摆龙门阵,常常自言自语说那些怪头怪脑的话,让人听不明白。但是呢他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老实、厚道得很。他自己怎么说自己来着,好像是······啥子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