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10)
作者:岳靖
ROVER车发出解锁幽响。
“会不会冷?”夏初晨留意着身旁佟绮璐的一举一动。
佟绮璐停止调整围巾,摇头,弯扬唇角。“我算是本地人……”
“绮璐。”松亚杰唤来她的视线。
佟绮璐连笑容都给了他。“亚杰!”她很惊讶他出现在这里。“杜老师说你们今天要出海采集,我以为……”
“我回来接你。”松亚杰站定车门旁,等她自己走过来,目光注视着环裹她肩颈的男性围巾。
佟绮璐被松亚杰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一直没有还你……”她抬起手。
松亚杰立刻抓住她没戴手套的柔荑,说:“上车。我暖气没关。”
“嗯。”佟绮璐应了声,没将手自他掌中抽离。
“松先生,”夏初晨出声了,移步至两辆车之间,面对松亚杰。“听说你是领队、干部,每天有忙不完的事,绮璐这些天坐我的车上课,很方便,你不用特地接她……”
“没有特地。”松亚杰歪头,斜扬一边嘴角。“我是绮璐的学长,今天她得跟我们一起出海,我昨天睡在行政中心忘了交代她,只得临时迫切回来接她到港口。”
“你打个电话,我会送她……”
“怎么好意思让夏少爷当司机。”松亚杰一笑打断夏初晨嗓音。
夏初晨皱凝双眉。他对这个带佟绮璐上O边境的学长,印象更差了。
“这是绮璐的吧……”松亚杰取走夏初晨手上的书籍,大掌牵着佟绮璐绕过车头,开门让她坐入前座。
“亚杰,我也得出海吗?”佟绮璐疑问地望着他。
松亚杰只是将书籍放在她腿上,关车门,绕回驾驶座这头。
夏初晨仍然杵在车边,眼色不友善地瞅着他。
不到一分钟,ROVER现在照后镜里,追得很紧。松亚杰决定走大河岸未开拓的曲曲折折寒霜雾淞草木道,舍弃暗道、正道,他就走坎坎坷坷乱路子!欢迎夏少爷跟上来!
“亚杰,这边有路吗?”佟绮璐转过美颜问道。
松亚杰偏首看着她。“当然有,前面就是路。”
佟绮璐微愣,美眸看着他浅笑别开脸。她脸庞回正,望住他说的前面。
挡风玻璃外,流雾淼茫,什么都看不见,隐然飘游在云层中,要不是偶有树枝突破一成不变的混沌,掠打车窗,她会以为这是一趟飞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飞行。
他不会再放下她,转身就走——
她被夏初晨带出O边境那日,回忆在她脑海重演,依稀,她处在当年与松亚杰分离的港口,又像在他们相遇的田野歧路,她听着男人说“别害怕,没事的”,眼睛好似看见那个十四岁的女孩在码头追着,追了两个号次的码头,她的旁边仍是庞大航空母舰景象,那舰艇像怪物,她怎么跑也摆脱不了的视野,为什么他坐的车能轻易消失……
倘使可以,倘使这是真的,真的可以回到那情景里,她希望能有所修补,于是,她跟男人走了。心绪一恍,人已在“等待太阳”。
没等多久,仅在她对夏初晨的询问,要给出响应的倾刻,他出现了……
“怎么了?”松亚杰分神看一眼正凝视着他的佟绮璐。
佟绮璐理定神思,摇摇头。
松亚杰斜挑一下唇角。“你害怕吗?怕不怕我把车开进河里?”
佟绮璐再次摇头,一点都不怕。她知道,河面结了冰,前几天夜里,他们还在上头溜冰,趁雪势稍减,绵绵细细的飘零雪花,像绒絮,柔铺河面,跌倒了也不觉得疼。
“整辆车撞进去,河面一定会破。”松亚杰单手利落地转动方向盘,说:“沉入冰寒河底,也不怕?”
佟绮璐沉吟了一秒钟,美眸瞅住照后镜里他的眼睛。“河水会把我们带进荆棘海……”她的回答,让他朗笑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坐他的车,他知道,过去这段大雪日子,她都搭夏初晨的车,他已经让夏初晨当司机好久了……
佟绮璐静静转头,看着松亚杰咧笑的侧脸。他今天穿了制服——除了尚在接受训练的新生,学园没有规定他们得天天穿制服——这是她入学以来,首次看他穿上制服,穿跟她一样的衣物,他还戴了贝雷帽,开车回宿舍接她。
“你不怕……后头的,我倒担心……”松亚杰伸手调整照后镜。
佟绮璐抬眸,倏地回首。的确有辆车近得连雾都挡不住,她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夏初晨的车!
“如果我们两个一起被撞进河里,流入荆棘海,你可要好好感谢夏初晨。”松亚杰像开玩笑,又像认真地说着,换个档,他拉开和后车的距离。
“别开那么快。”佟绮璐心一跳。“初晨对这路径不熟……”
“那他就不该追上来,该规规矩矩走他熟悉的路。”松亚杰嗓音微沉。
佟绮璐以为自己听错了,回眸看他的同时,汽笛声尖锐地贯穿严寒海雾,她吃惊寻望——不远的蒙蒙半空中,有些类似船艇桅灯、警示灯的光亮。
“港口到了?”
车子转过弯,滑下颠簸陡坡,开上斜倾宽道,驶在平坦的堤岸道路。成排的建物,像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飘隐于薄散雾气中。
松亚杰降下车窗,指着雾中一道辉泽晕烁的圆拱门。“那儿是安秦家的餐馆,有空我带你去尝尝安爸的手艺。”他关上车窗。
佟绮璐开口:“初晨约我从今天开始一起用每一餐。”嗓音温温柔柔,她瞅了一下照后镜。
亮着雾灯的ROVER稳稳跟在吉普车尾巴。
“很遗憾……”松亚杰懒懒地弯勾一边嘴角。“恐怕要让他失望了,我们这次出海采集至少五天才会返航。”
七十六号码头的研究船已在待命,两辆车一前一后行至舷梯前,停住。后车驾驶先下车,高大的身形直趋前车。
“下车。”夏初晨屈指叫响吉普车驾驶座窗户。
窗户降低,露出男人载贝雷帽的脸。“夏少爷,”松亚杰淡笑。“你车开太快了……”
这正是他要讲的话!SHIT!夏初晨暗咒,瞪着松亚杰轻松恣意的表情。
“初晨……”佟绮璐径自下车,绕过来。
松亚杰也开门下车,大掌往佟绮璐肩膀放。“我们该上船了。”
“绮璐不是新生吗?”夏初晨质问松亚杰。
松亚杰挑眉。“有什么问题吗?”
夏初晨说:“我听杜老师提过,新生是不用出海采集……”
“绮璐来这儿前,已经当了三年多医学生,严格说来,她不是没受过训练的新生。”松亚杰仔仔细细对夏初晨说个明白。“往后,绮璐得定期和我们这些学长姐出海,拓展深海科学领域的知识,至于夏少爷……”
“我也去。”夏初晨打断松亚杰,做了决定。
松亚杰眯细眼。“你是没有任何相关学科背景的新生——”完完全全、彻底的没资格和他们同行。
“亚杰,”一个叫声从舷梯那方传来。“要出发了。”居之样走下一、两阶金属梯板,站定,推推眼镜,眺看岸边,扬声道:“初晨学弟,听罄爸说你有船艇驾驶执照,那么,请你到海图室,驾驶台的学长会分派工作给你。”
夏初晨颔首,对佟绮璐说:“走吧,我们一起出海。”
“一起出海?”松亚杰不以为然似地沉喃。
“这艘研究船正好是初晨学弟的祖父捐赠的……”居之样的嗓音飘裹在雾里。
少爷缴了巨款学费……要学什么就让他学什么……
松亚杰凉凉一笑。“好,出海,一起出海。”
航程大约十三小时,到达研究海域,已是就寝时间。
趴在双层床上铺,佟绮璐望着圆形小舱窗外的荆棘海。
银蓝地,看似静止但流动着,浮冰推挤的声音,像一种私语。
“你睡了吗?”下铺的学姐韦安平敲了敲床板。“绮璐?”
“嗯?”佟绮璐应声,转动头颅,把脸颊轻轻往枕上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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