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目送那个名叫虎杖悠仁的少年和那个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离开后，见雀站在原地发起了呆。

他之前从未和谁交换过姓名，也从未想过为什么他会给自己取这样的名字。

还没满十四岁的虎杖悠仁听了他的名字后并没有什么反应，仍然是那副没心没肺的开朗模样，但那个老人听了他的名字后对此表达了深深的困惑。

他记得他是这样回复的：

“因为我不需要束缚。”

那个老人很快就回复了他：

“姓氏对你来说是束缚吗？一个姓氏如何能够束缚你呢？”

后来他们就自然而然地跳过了这两个问题，一起在烟火大会继续逛了一会，品尝了各种不同的小吃，这两个问题他到最后道别的时候都没有正面回答。

他发呆的原因就是在想这两个问题。

虽然他在发呆，但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皎洁霜白的月光透过枝叶落在了恰好驻足在红枫树下的他身上，经亮面的丝绸制羽织反射后，他身上仿佛有氤氲雾气缭绕，再加上他不笑时略显疏离的神情，是难得的美景。

有些路过的游客因此聚集到了附近，三五成团，他们没有出声打扰，就待在附近安安静静地看着。

很多游客爱凑热闹，随着不知缘由过来凑热闹的游客越来越多，最初过来看他的游客反而在数量上占据了弱势地位。

在几个跳着祈福舞蹈的舞者过来后，欢快的气息点燃了在场所有游客的热情，连最初的游客都忘了他们最初的目的。

见雀趁机走远了。

新闻的后续发力，以及马甲们的努力，他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地获得了一些印象值，一共15233点。他原本打算拿这些印象值来抽卡，他先是连抽了三张卡，然后这三张卡……

【人物卡：豪鼻狂猪】x3

三张野猪卡。

正巧他遇到了即将开始的烟火大会，他还没有参加过，就果断放弃了继续抽野猪卡的打算。

所以前几张卡他的手气其实还不错？以及，这个系统的最终目的是不是让他开养猪场？

见雀不由得想象了一下他坐在猪圈中的场景。

他怀抱着野猪幼崽，坐在一群成年野猪中间，笑容满面，朝气蓬勃，周围是杂乱的稻草堆和满地不知名的糊状混合物。

当他站起来时，他被扑倒在地，半人高的野猪们眼含热泪，满脸不舍，咬着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开。

……他拒绝。

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夜间的寒意沿着领口窜遍了他的整个身体。

感到寒冷的见雀拢了拢穿在外面的青灰羽织，在拢紧时不免碰到了里衣上那块有着污渍的部位，沾到了关东煮汤料的部位经过夜风的吹拂已经干了许多，但还是有些湿润。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前方即将摔倒的虎杖悠仁，如果他想，一滴汤料都不会沾到他身上，但系统提示对方是重要人物，他就刻意没有躲开。

看着那块有着污渍的部位，他思考了一番，转身走向来时的方向。

大概过了十分钟，他走到了一家店面不大的裁缝店前。

“友川女士，我又来叨扰了。”

青年掀起帘子，黑色的长发随着他弯腰进门的动作倾泻下来，散落的发丝间，那双淡褐色的眼睛熠熠生辉，温柔得毫无攻击性。

屋内正在挑选布料的老奶奶连忙放下手中的布料，迎上去道：“您来怎么会是叨扰呢？我见到您高兴还来不及。”

友川郁江，是这家专门做传统服装的裁缝店的店主，同行或是转行或是断代，她的家族仍然坚持到了现在，传承了数百年。

在所有的传承者中，她是其中的佼佼者。她的出色不仅体现在裁制服装上，更体现在察言观色上。

她常年接待各种顾客，敏锐地发现了青年的不对劲，她关切道：“您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见雀微笑：“外面很冷，大概是受凉了。”

他知道造成自己虚弱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受凉，而是因为维持人类的形态所需的印象值快要见底了。

“您请坐，我马上回来。”

说完，友川郁江转身走进了店里的小屋，过了一小会，她端着一个深色的木制托盘出来了，托盘上是一个图案简单的陶瓷茶壶和一个配套的茶杯。

此时，和进去前相比，她身上多了一件蓝白格的长款围裙。她将托盘放到了柜台上，接着动作轻柔地倒了一杯微微泛光的茶水。

“快要入冬了，天气说变就变，我听天气预报说，今年的冬天很可能会下雪，您要注意保暖啊。”

“嗯，谢谢。”

见雀接过对方递来的茶水，热气在茶杯中蒸腾起来，香气扑鼻，他抿了一小口，放下了。

“是不好喝吗？”

不是，是舌头烫麻了。

热茶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食谱中。

他笑容不变，微笑着说道：“很好喝，但我现在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拜托您。”

“不用那么客气，您直说就是。”

“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见雀站起身，张开手臂，展示里衣上的污渍，“非常抱歉，才在您这里购买了这套衣服。”

“是需要清洗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友川郁江看了那块有着污渍的部位一眼，道：“这个短时间内洗不掉，您要看看您先前挑剩的那套衣服吗？”

她很喜欢面前的青年，她的人生理想就是有人能够将她裁制的衣服穿出她想要的感觉，原本以为是奢望，没想到今天会遇到对方。

她记得那时候青年身上穿着……

友川郁江看向见雀的眼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怜悯，她当时反复打量了好几遍，那坚硬的材质和熟悉的配色，那明明就是两三个麻袋拼接起来的大麻袋。

没等见雀回答，她又道：“那套衣服，包括这次的清洗，我都免费送给您。”

见雀：……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的见雀婉拒了，并说道：“我过几天会派人把这套衣服和清洗的费用送过来。”

“孩子，不要勉强。”

“……不勉强。”

听到这话，友川郁江叹了口气，沉默地端上了几盘装得满满当当的茶点后，脱下围裙，开始重新挑选布料。

在临走前，见雀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也没想到他化形后的羽毛会“消失”。

…………

他的心脏突然剧烈地抽动了一下。

见雀环顾四周，这里已经是没有监控的森林边缘了，边缘的树就是长得不好看，这些树都不合他眼缘。

踉跄着往里走了几步，实在难受，他不得不挑了一棵树，靠着树坐下休息，没一会他就睡着了。

他睡得很不安稳，时不时地皱眉，双手下意识地紧握着。

他当时没有回答那两个问题，但他现在已经有了答案。他不清楚自己的归属，人类有姓名，而山雀没有姓名，因此，他单取了名。他不是完全的人类，也不是完全的山雀。

他似乎被困在了泥沼之中，而且没有人愿意伸出手握住他求救的手。

他现在所受的痛苦其实是自作自受，他只要在印象值耗尽前取消人类的形态，就不会受到这样的痛苦，但他没有。

或许痛苦能够让他清楚自己的归属吧。

他是这么想的。

“啾——啾啾——”

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见雀咳嗽了几声，迷蒙地睁开眼睛：“白……团子？”

“啾啾！”

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在确定那是白团子后，他伸出手，在半空中扑腾翅膀的白团子立刻会意地飞了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团子歪头梳理了一下羽毛，没有搭理他。

掌心的重量让现在的他有些吃力，见雀将白团子放到了自己左侧的肩上。这一动作并没有阻止白团子梳理羽毛，它的动作幅度很大，毛茸茸的羽毛蹭到了他的脸颊，有些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