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时圆(19)

作者:海蓝


双手合十,她喃喃自语,希望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但,但——

低低垂下的眼,木木地瞪着从天而降的艳红春雨。

笃。

她木木地瞧去。

笑得很是倾城倾国祸国殃民惨绝人寰的男人,优雅地以水代墨以指代笔,在紫檀桌面上龙飞凤舞,书道:花谢燕归十月天,明月桃花始盛开,飞流直下三千尺——

“啊——”

她瞪得大大的眼木木地盯着那龙飞凤舞的水字,当看到“飞流直下三千尺”之时,顿时醒悟过来,猛地将手边的清茶用力一推,放肆的水流遮掩了那再也不能看的最后七字,她放声尖叫,双手抱头夺门而出,而后——她低眉顺眼,乖乖地充当那“心有灵犀”的解语花,再也不敢去厚着脸皮让那个不玩则已、一旦玩起人来石破惊天的男人有机会优雅地以水代墨以指代笔,在紫檀桌面上龙飞凤舞——

第七章 心有灵犀(2)

比起那“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艳红春雨,她宁愿去对着那双清澄的眼眸,去耐心地玩那个“心有灵犀”的游戏……

为什么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却要为一个非父非兄非弟不在五伦之内、其实根本没一点干系的男人穿衣结带、梳头抹脸、递茶倒水、嘘寒问暖、殷勤以待?

她既没有卖身给他,更没有委身于他,却为什么要乖乖地去做根本不应该她动手来做的许多事?

姑娘毕竟现在身在咱们晏府,所以为咱们公子爷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其实是应该的!

就连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不玩则已、一旦玩起人来石破惊天的男人,却在自己深夜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睡梦里,那两个聒噪毒舌的小童子犹不放过她,在她的睡梦里理直气壮地对着她喋喋不休。

她错了成不成,她后悔了成不成?

她现在不去想身外之事,只想灰溜溜地从这个全天下最最怎样怎样的府邸抽身溜走可不可以?

笃。

自那石破惊天的、祸国殃民的倾城一笑后,再度恢复不动明王功的男人,淡淡的清澄眼眸淡淡瞥向她。

她立刻低首敛眉,乖乖地磨墨递茶,假装忙得不亦乐乎。

雪白笺纸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推到她眼皮子底下。

以其之道,还之于人。

研墨的手微微僵了下,她却是不假思索地声音响亮道:“公子爷吩咐,既然山西丘家先失了信誉强抢了咱们的客源,先小人的是他们,那咱们晏家也就索性学学他们好了,丘家在京城也是有许多商行的,咱们就去要了他们商行的客源,以其之道,还之于人,地头蛇咱们反过来也可以做做的。”

书房内沉默一刻,而后恭敬地称“是”声应声而起。

“公子,王之这就去做!”晏家商行某一管事笑着点头,躬身大步走了。

“那,公子,眼看即将入冬,咱们按例要开始打点官府了,公子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另外一管事接着禀事,先朝着他们公子爷说了,便微侧首直接看向她。

她头皮发麻,僵僵地低头继续研墨,心中则叫苦不迭。

循。

雪白笺纸上墨迹不干的简短一字推过来。

“公子爷认为一切遵循旧例也就是了。”她拿起笺纸,将那大大的“循”字显给那管事看。

那管事再望向他家公子爷,见他家公子爷微微点头,便大声应一句而后也告退转身而走。

笃。

“管事请回,公子爷尚有事吩咐!”她立刻大声道。

那管事忙又转身回到书案前,郑重询问还有何事。

她却盯着那新推过来的笺纸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时有些僵愣。

笃。

轻轻的敲击声,让她蓦地打个寒战,而后忙抬头对那管事歉意地摇头,那管事愣了下,见公子神情依旧,就再告声退转身离开了,只出房门前回头深思地瞧了她一眼。

她如何不知,但只继续神色如常地垂首继续研着她的墨,什么也不去管。

而后书房内其他管事一一回禀了自己所担之责,她依着那不断推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笺纸,或简短或嗦地一一传达了那晏府主子的谕旨,手则一直不停地研着那墨,头再不肯抬起,不再去看那管事们听完自己所言后的神色。

她,虽不得不置身其中,但却更不得不置身其外。

非分内事,不操闲心。

如同这位晏家公子爷的行事准则一样,她,也是如此。

不关己事,高高挂起。

笃。

她将手上的雪白笺纸全数投进正燃着的铜盆,待那些带着或多或少龙飞凤舞大字的笺纸一一烧成了灰炙,方抬头,面不改色地迎上那乌若无底深潭的清澄眸子。

多奇怪,明明是一望深不见底的乌色,却偏偏又是清澄得仿似清水一般,似乎只须用手盈盈一捧,便能看透那清如水的心思,但若真的去捧,却更如天上之星,是那般的遥不可及,冷冷地高高地悬在你心上,高傲地俯视着你,令你讪讪,手足无措,再也不敢去迎,更不敢有碰触之心。

她暗自一叹。

“晏爷,您是要问,刚才明月为什么没遵循您的意思,将您的吩咐转告那位管事,是不是?”

将最后一张雪白笺纸捧在手,她低头仔细去看其上那几个同样龙飞凤舞的墨字:洛阳房家。

“明月很是感激晏爷,能在万千忙碌中将明月家小事还记挂于心,但——”

她慢慢抬头,清亮的双眸却不去看他神色,只有些怔怔地望着书房内渐渐暗下的夜色,顺手将手中的笺纸丢进火盆中,毫无任何迟疑。

“但明月却真的不想劳驾晏爷的。”她微微笑着,叹息似的道,“房明月曾说过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既然房明月叔父们想要洛阳的房舍千间,那便顺遂了他们心愿也就是了。”

笃。

“房明月并不在乎身外之财,于房明月来说,能有——能有心灵寄托之处,便已然可也。”她拍拍空了的双手,复低首看那火盆中渐渐熄了的火光,叹息似的一笑,“当初进晏爷府邸来,其实,唉,如果明月告诉晏爷,说明月更多的兴趣是为了其芳斋那金贵的糕点小吃,被房家本姓叔父们追捕只是明月想进晏爷府邸来的借口,晏爷信是不信?”

笃。

她缓缓笑开。

笃。

“晏爷啊!”她笑着举手掩耳,朝着那依然面上没多少表情的男人皱鼻子扮个鬼脸,很是哀怨道,“即使晏爷不愿再听明月胡扯,也请晏爷不要再这么讨命小鬼似的笃笃下去啦,明月如今只一听晏爷如此举动,便是头疼不已啊!”

笃!

“啊啊,是明月说错了还不成?”她用力按按脑袋,突然笑到弯腰,“明月自然明白明月才是来向晏爷讨命的小鬼——晏爷心胸宽广,能纳百川,就不要再计较明月小小的矢口啦,明月若有来生,必当为晏爷做牛做马报答晏爷今生恩德!”

笃。

“好啦好啦,晏爷,既然您不相信明月刚才所言,明月便索性将老底儿掀给您看好啦。明月便是冲着您的美色,呃,明月在家常常听人谈论,说从不显于人前的京师晏府的当家主子晏爷是如何的青年才俊,是怎么的丰美雅仪,明月不禁心向往之,便百般的寻找机会——房家本姓叔父们夺了房家产业,明月索性就乘机溜进京师混进晏府来啦。”她笑嘻嘻地站直身子,双眸毫不遮掩地望向前面面无表情的青年才俊,“真的啊,晏爷,明月可是说的句句真心,没有丝毫再瞒您之处啦!”

青年才俊面无表情地瞪她许久,而后起身,袖子一甩——走了。

她瞪大眼瞪着男人的背影,忍不住抽一口气。

唔,这扬长而去的背影,看起来也很是青年才俊的丰美雅仪啊。

抽气完了,她再忍不住地抹抹额头冷汗,长长呼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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