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落花时(7)

作者:於意云/lyricinhue

眼花缭乱神魂颠倒了大半个时辰,斟酌再三,玲珑终于看定一条横幅不再挪步。狂草一句“万壑梳松大风痕”,跋为“辛辰仲春书于鹏来楼”。七个大字酣畅淋漓,潇洒不羁,令人胸襟大快,直欲扬眉吐气,乘风而去。一瘦庸人一怔,旋即微笑:“姑娘觉得这幅字最好么?”

“嗯!”玲珑用力点点头,红着脸问,“这个……可以么?”

一瘦庸人摇头道:“这个不能给你。”

玲珑惊羞,呆呆地看着一瘦庸人,想:他反悔了么?啊!是了……这幅字写得这样好,定是他最得意的心血之作,他舍不得也是当然。他好心大方,我怎么这么笨,这么不客气?该选别的才是。正想着,只听一瘦庸人淡然道:“姑娘瞧仔细了,此非庸人之字。”

玲珑愕然,转眼急看,果然,跋后小小的钤章殷红,四个阴文是“止定静安”。错愕之后玲珑大为尴尬,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想:怎么会这样不仔细?当着他的面,我却挑了别人的字,还说这是最好……哎哟!这可得罪他,他要不高兴了了……

“两年前,鹏来楼主约战,要与我比斗书法字艺,这便是他送来的战书。”一瘦庸人转动座椅上的大木轮,背过身去,慢慢地说,“看了这个,我便不再提笔。现在姑娘可知道了,天外天,人外人,世间盛名虚妄。姑娘行事潇洒率性,令尊也必是通透之人,日后应不再认虚妄为宝、孜孜以求了。”

通天通地都是寂静柔软的金黄,西天上一片明亮的霞光无声无息地扑进波光粼粼的水面,椅上清瘦人影的轮廓在淡淡光照下似乎也要融化般模糊不清。“姑娘请回罢。”那朦胧影子里传出的清淡声音说。

“对……对……对不住……”玲珑颤声道,勉强镇定地迈出书房,越走越快,最后一路小跑,还把手举起来,好像又捂住了嘴。

“我送她出去。”宝瓶道,匆匆跟了去。

一室悉悉簌簌,青衣小仆们卷的卷,收的收,举手投足都小心翼翼。远处荷塘边大白鹅正摇摇摆摆地走上岸来,扑扇着雪白的翅膀,昂昂地欢鸣。柏龄咳地一声,小声说:“您现在已经能走一百步了,再过一个月就能痊愈,行走如常。只要气血通泰,腰间发力顺畅,自然不会输给……”

一瘦庸人摇头,凝望天际,那如黒玛瑙般的双眸中一派夕照似的柔和。“正因我能痊愈,他不会再让我,所以胜负难料。”他以手支颐,把凉沁沁黑幽幽的玛瑙珠贴在脸上,微笑道,“不过输给他也不羞……你说他要是赢了我会怎样?”

柏龄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大概每天写百八十个字,然后敲上章,拿出去卖?”

第2章

雾印山在秦州城西八十里处,高逾万丈,形容方正,在晴朗的黎明或傍晚,巍峨山体浮现在天幕下,犹如一方巨印从天而降,自古就有天授神山的圣名,因山腰常年云雾缭绕,岚气蒸腾,所以名为雾印。

天刚擦黑,夜风凉爽。因为头天一场雷雨冰雹下得彻底,现在深青蓝色的穹窿仿佛净琉璃,淳彻得半粒灰尘都没有。晚归的倦鸟在茂密的树林中啼唱,山道上两匹快马疾驰,蹄声得得。远处一座高大山门浮现,还有伟丽深沉的楼阁掩在朦胧的树影里,隐隐绰绰。柏龄举手用马鞭一指,对宝瓶道:“那里是雾印山神祠,过了那厢,再往上行七八里地,就到雾印天宫了。”

宝瓶问道:“咱们两个都来了,会不会又有人趁机去啰嗦?”

“不会。”柏龄道,“雾印天宫在江湖上的名声是极好的,贺兰冉也是个正人君子,胸襟磊落,要啰嗦早就啰嗦啦,还等到今天?你要是不放心,就回去罢。”

宝瓶想了想,笑道:“你说得有理,我放心便是。”

山神祠前有四个人骑着马提着灯笼等候,俱是二三十岁的精壮汉子,没带兵刃。领头一人高声招呼:“二位可是雾印天宫的客人?这边请。”然后前行带路。一路上山,先后过了几个岔路口,路面越来越窄,头顶枝叶交接浓密,遮挡天空,似乎在往荒僻处去了。宝瓶看了柏龄一眼,心头不禁有些警觉。那领头带路的汉子似乎知道宝瓶疑心,回头笑道:“二位贵客莫见怪,宫主说请二位赏月,景色最好的地方是在云母滩的沐云亭。宫主已在那厢等候,这条路是捷径,往那处去最是方便。只是路窄了些,二位请小心。”

宝瓶一笑。一路行来,果然毫无阻碍,待上过最后一处长长的陡坡,面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天然的平台,临近断崖,对面的山坡却是平缓,一道水瀑斜斜铺开,有数十丈宽。此时圆月初升,银光已然烂漫,清辉映照下,那片水瀑晶莹灿烂,犹如一片打磨精细的云母镶嵌山间。峡谷中水汽夜雾飘浮,看不出到底有多深,只听訇訇水响从银灰色的水雾下传来已有些模糊之意,想必地势深邃险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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