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书·落花时(3)
先听他说山里人土财主云云,黑衣汉子已是大怒,待听了后面两句话,黑衣汉子哼了一声,略微有些骄傲地说:“小子眼力倒不差!”只因他周身气势充盈,所以雨水还不及沾上衣服便被震开,可见他内力深厚,没有二三十年苦练而成的硬功夫,做不到如此地步。却听那少年不在意地撇嘴道:“其实买把伞也花不了几个钱……”
黑衣汉子上下打量二人几眼,冷笑道:“在下沈西潜,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弱冠男子听他言辞似乎客气,口气却是越发不善了,不由精神一振,问:“怎样?按江湖规矩,可是报完名字就开打?”
少年连连摆手说:“莫打莫打。你看这屋子,这走道,全是竹子做的。这位沈爷劲气霸道,万一他打得兴起,一时收不住手,弄坏了四爷的屋子就不好了。再说四爷何等文雅,咱们舞刀弄剑乒乒嘭嘭地动粗,玷了他老人家的耳目,咱们也怪不好意思的。”
弱冠男子嘻嘻一笑,道:“话虽如此,只是方才这位天宫里来的沈爷对四爷出言颇无礼,不教训教训他,咱们一样不好意思呢。”说罢身形一晃,欺上前去,衣袖微拂中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弱冠男子仍站回原地,而沈西潜颊上已是清清楚楚地浮现出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沈西潜怒喝一声,拔出刀来,朝弱冠男子猛扑过去。刀光闪耀,瞬间杀招尽出,寒光一片直把弱冠男子罩得严严实实。少年急道:“宝瓶你别惹事!打坏了屋子咱们可赔不起!”只听刀光下那弱冠男子纵声笑道:“你不是说雾印山上住的是大财主么?”
说笑归说笑,那叫宝瓶的男子见沈西潜刀法凌厉,气势悍猛,而竹廊地面狭小,不便游走闪避,当下也不做退避的打算,干脆迎上前去,虽是一片凶险刀光逼面而来,他却并不拔剑,只是空手相对。沈西潜出刀迅捷,意在以快制敌,招式虚实相间,虚招飘闪恍惚如风,实招却是锐利凶猛如电,变幻莫测,令人应对不暇。宝瓶出手只是舒缓轻柔,一掌一掌轻飘飘地拍出,似是浑不在意,然而刀锋每每要掠上他的衣衫时,沈西潜便觉迎面掌风厚重无比,呼吸不由一滞,由不得手下便要缓一缓,而此刻正是招式变化之际,下手但慢得一丝,便是绝大的破绽。沈西潜心头暗惊,每到自己要现破绽时,就见宝瓶似笑非笑地看来,目光所向,正是自己破绽时的死角。他心里一沉,想:哪里来如此厉害的人物?看他年纪也不大……宝瓶?倒不曾听说江湖上有这样一人。既要求那个什么庸人写字,他又和此地有关,倒不好和他结下梁子。于是唰唰两刀打个花呼哨护住身前,同时疾退一步,沉声道:“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宝瓶正色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自然是当今天子治下的良民。”
沈西潜听他推诿,顿时又大怒,喝道:“小子!就算你功夫练得好,也用不着如此矫情!怎么?不敢说实话么?”
宝瓶嘻嘻笑道:“我说的不是实话么?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难不成你真是住在天上,所以不服王法?”
旁边少年悠悠然地插口道:“这位沈爷,人称‘雷霆怒刃’,脾气虽然急了些,这套七十二招的‘雷公斩’却是一点儿不含糊。曾经一人一刀,杀尽平湖二百水贼;和花山百刀堂主较量刀法,战了个平手;淮江漕帮的帮主,见了他还要称一声师兄哩。今天的事要是传出去,宝瓶,你在江湖上可就大大地有名了。”
宝瓶笑道:“那还是不要传出去比较好。我又不走江湖,这能赚名声的好机会就让给你罢。”说罢也不再理睬沈西潜,自顾自走回屋去,掩上了门。
少年对沈西潜拱拱手,笑道:“沈爷慢走。”
沈西潜的脸色黑了黑,忽然大声道:“喂!不过是求一个字,何必如此装腔作势?究竟怎样你才肯写?”
“放肆!”少年喝道,眉宇间现了怒意,隐然气势凌人,“我家四爷不稀钱财,你竟污言秽语,威逼而来。今日若非我二人在此,你恃强伤了四爷,你当天会容你活在世上?如今技不如人,你还有何面目在此大呼小叫?”
沈西潜的脸又白了一白,依旧是大声说:“好!方才是我失言失礼,只要你肯为宫主题字,我把这只手砍下来向你赔罪!”说罢钢刀抛起,左手接住,雪光一道直朝右臂砍去。
啪地一声,少年挥手,剑鞘一端敲上刀身,这一刀便落了空。少年冷冷道:“你可弄清楚了,你失言失礼,赔罪是应该,可没有什么拿胳膊换字的说法。再者,我家四爷要你这条胳膊做什么?四爷爱干净,血淋淋的弄脏了地,你可又有新罪过了。”